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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我怕我融入不进去。刷手机看别人去音乐节都激动得哭呀笑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杭柳梅把吸管从杯子里拿出来,仰头灌了一口水,扭过身子对蒲芝荷说,“别看我现在老了,其实我们当年在那戈壁滩上也开过晚会,生着篝火载歌载舞的。”
“我有个朋友,他叫——,算了,他年龄比我小,但他一辈子上山下海的顶我两辈子了。他前段时间走了,我就想啊那么健康的人,还准备走川藏线呢,就眼睁睁没了。后来想开了,人家活一世什么都体验了,走也走得没遗憾,轮到我走的时候才该遗憾吧。”
杭柳梅叹了一口气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手扶着额头若有所思:“我往那一坐就想出去玩,所以这画就一直画不完,小麦小时候我陪他写作业常常生气,现在才知道我自己也这么能磨洋工,原来都是我遗传给他的。但我这很明显是因为以前没玩够,所以我必须得好好玩一次。”
蒲芝荷不插话,眼睛盯着摆在一旁无人问津、还未完成的《迦陵频伽伎乐图》,人头鸟身的迦陵频伽珠光宝气,头戴珠冠耳挂圆环,怀抱琵琶立于浮云之上,四周点缀凤鸟莲荷纹。
不愧是壁画家,即便说着不想画,一出手还是能把其他人甩到九霄云外。
蒲芝荷明白杭柳梅不愿动笔的心情,创作者的一切都会反映在作品里,她如今不能心手合一,第一个骗不过的就是自己。不过杭柳梅已经在画奏乐图,又想去听音乐会,其实还是为了给作品找感觉吧。确实是拖着不写作业耍小性的小孩,那就得以毒攻毒。
“好,”蒲芝荷把她从椅子上架起来,“咱们现在就出发,先去酒吧,然后去音乐节,从音乐节回来再去夜店。不光今天,明天咱们还可以继续玩,直飞北京环球影城或者上海迪士尼,不够过瘾的话就出国,怎么样?”
“酒吧?夜店?我们还要出国?”杭柳梅被她搀着,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她一下子有些眩晕。
“对呀,开心吗?稍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咱们就出发。”
杭柳梅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蒲芝荷请上车,来到了酒吧门口。
这家店从外表看根本猜不出里面卖的是什么,整个大门都是灰白微晶水泥浇筑成的洞穴模样,门牌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字母K。里面整片墙的酒瓶被吧台浅金色的灯光打亮,其余地方采光全靠微弱落地灯和窗户外照进来的阳光。
杭柳梅对这种场合有一丁点向往,却也非常发憷。她喜欢打扮也精于打扮,但面对年轻人还是会羡慕青春。她老了,这种时尚的地方已经不是为她而存在的了,突然被拉进来,她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困了。
这里太适合睡觉,她每一次眨眼,两张眼皮都得黏一下才舍得分开。但是她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强打精神表现出兴趣:“这地方很有品味芝荷,咱们可以在这多坐会,人生嘛,也不要太仓促。”
酒吧里只有三两顾客,角落爆发一阵大笑,蒲芝荷才注意到靠近舞台的地方摆着一条长桌,上面坐了六七个年轻男女,每个人捧着一本东西,一边读一边聊,嘻嘻哈哈的,满场都是他们的声音。
蒲芝荷照顾杭柳梅坐下,给她点了一杯无酒精的少女罗勒,自己喝拿铁。
杭柳梅用吸管搅着杯子,蒲芝荷听到冰块咔啦碰撞的声音,问要不要帮她去冰。杭柳梅以往都是热茶热汤,刚被激得牙龈一紧,但迅速爱上了这种小心翼翼品尝的感觉,摇摇头坚持就这么喝。
面前的舞台上有架子鼓、电吉他、音响和一只立式话筒。店里开始播放背景音乐,久久不见人上台,蒲芝荷托着脑袋等演出,一问才知道晚上有小剧场,所以白天就把场地空出来让演员排练了。
蒲芝荷轻轻一指那边的年轻人问:“是他们一会要排练吗?”酒保点头。
蒲芝荷转头向杭柳梅惋惜:“今天不凑巧,本来想让你先来这里热热身的。”
“没关系芝荷,我现在也很开心。”杭柳梅跟着音乐轻轻哼,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
“杭奶奶也听流行音乐?”蒲芝荷伸手握住杭柳梅端酒杯的手腕,“要不要上去唱唱?”
“嗯?”杭柳梅看舞台一眼,很是迟疑,随即贴在椅子背上不断摇头,“一把年纪了,这都是你们小年轻玩的,我去了人家要笑话的。”
“咱们本来就是来冒险的呀,冒险可就不能怕笑话,”蒲芝荷看她跃跃欲试,边说边站起身,您这是言不由衷。”
杭柳梅看她走向酒保耳语了什么,走回来的时候却绕过了座位,径直走到舞台上。
蒲芝荷试了试话筒,向酒保比了个手势,音乐切换,是《词不达意》的前奏。
长桌上的年轻男女爆发欢呼和叫好,纷纷侧身看向蒲芝荷。杭柳梅先是惊讶,随后也跟着鼓掌,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
蒲芝荷为了去音乐节换了条度假风的白色连衣裙,简单系条腰封,脚下踩着短靴,并不是适合这首歌的穿搭,但她唱得很好。
她唱歌的时候不笑,也不看观众,只向前望着自顾自地唱,却让杭柳梅醒了酒。
那一桌年轻人不说话了,用手机打了灯,举起来跟着节奏摇晃胳膊。杭柳梅突然不想去那个音乐节了,这个时候再提离开是一种浪费,眼前的景致和山水并不搭边,但她就是想起了那句“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
杭柳梅尝试调出自己的手电,学着那群年轻人一起挥胳膊,却怎么也找不到开关,正琢磨着,手机突然响了,是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