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武言的判断我起初将信将疑,因为这节烧焦的手臂上指骨已不甚完全。
武言说,武程乾自小手有残疾,左手五指之外天然多出了一节废指,可如今这只手只有五个手指。
我觉得这还不足以证明这个人不是武程乾,第六个指头很有可能在手臂落地的时候摔掉了,又或者是压根儿就烧没了,直到……
我忽然发现,就在武言捡到手臂的废柴堆里,夕阳余晖一晃,隐约一个亮光映入眼帘。
我走了过去,顺手捡起一块余温尚存的焦木,壮着胆子在废柴堆里翻找,不一时,一个扭曲变形但仍然可以依稀看出轮廓的铜铃出现在我面前,再找,还有一个,又一个,直到凑齐了一串五个铜铃,我觉得武言的判断也许是真的!
这几个散落的铃铛如此眼熟……
眼熟到我迅速地就想起了它的主人——淮织安和氏族长陈宗书!几次见到陈宗书,我都注意到了他胸前佩戴的这串形制奇特的铜铃,颇似铃兰花朵,由细细的铜丝串起来,十分别致。
什么情况?
难道天灯柱上烧死的人是陈宗书?龙番为什么要把他绑到天灯柱子上?他们不是一伙的吗?会不会他只是在攻城的时候被杀于此地,又被残火焚身?
退一步讲,就算天灯柱上被烧死的人是陈宗书,为什么在天灯起火,荣璋下令攻城的时候,龙番不把真的武程乾再押到城楼上来作为要挟?
难道探报有误,龙番根本就没有抓到武程乾?这不会啊,为保稳妥,荣璋曾着人三探中山王庭,皆是一样的结果,武程乾就在龙番手上。
心下狐疑不断,我立刻着人请了李伯伯前来,并带来了大批兵士,仔细在这堆黑漆漆的焦炭中寻找其余骸骨,以求判断。
最终,翻找的结果再一次证实了武言的设想。战争经过,虽然眼前的地界儿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的尸身,但是被焚烧过的,就只有这节断臂和这串已经变形的铃铛的主人。
我吸了一口烟熏火燎的凉气,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儿子可能没有葬身火海的消息,老王主和王后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颤颤巍巍就爬到了城楼上来,左瞧右瞧已经拼凑在一起的骸骨,一叠声说这不是武程乾。
众人听得二老这样说,心中更多了几分踏实,不由得几声轻松微叹。
武言忙过来想扶起二老,却被父亲甩到了一边:“不要来唤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不是不肯求皇上救你哥哥吗?如今你哥哥没死,你失望了吧?你以为你哥哥死了,你就可以回中山为王了吗?我告诉你,你已经出嫁了,这绝无可能!”
武言听得父言不由一怔,眼泪就要落下来。
“王主怎么能这样说?若不是婕妤娘娘惦记世子跑来找寻,此时咱们还不知道烧死之人不是世子呢!”藕南见她家娘娘受了欺负,下意识就做分辨。
“贱丫头!都是你们,挑唆着公主不肯去求皇上救世子,现在主子说话,容得你插嘴吗?”老王后一个巴掌拍在藕南脸上,顿时一片红涨隆起。
“藕南说的有什么错?武夫人就来打人!藕南现下是我大周婕妤娘娘的侍女,是谁都打得的吗?”小舟见藕南被打,武夫人还捎带脚把我们也都放进了“挑唆”阵营里,不由得生气道。
“这位姑娘是贤妃娘娘的侍女吧?同我们中山王主这样讲话,可真是懂礼节得很啊!”老王后瞧着小舟,虽不敢像对藕南一样动手,也是不甚客气。
我不高兴了!其实我一直忍着的,体量老王主夫妇亡国又险些丧子后羸弱的身体和脆弱的情绪,如今看来……我也是多虑了,他们还有力气打骂人呢!
就算这世上“理”字终逃不过一个“情”字的羁绊,武言不肯为了救哥哥而求皇上这件事在他们看来确实无情,但如今这城楼之上,众目睽睽,此事可就并不仅仅是武家的家务事了,也是百夷和大周的天下事,这样当众口不择言,还出手打人,将武言和大周皇帝放到哪里?
“此时战事尚未清明,龙番还在做困兽之斗,大家不要多做口舌。”我沉声道。
小舟和藕南听说,忙低头应“是。”
“贤妃娘娘,我们知道您宠冠后宫,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但如今这是我们中山的家务事,武言就算是大周的妃嫔,也是我武某人的女儿,本王教训女儿,不需要娘娘拦在里面!”老王主一挺脊背,气势颇大,全不似刚才颓废之态。
哎呦!我是这几日太闲了吗?老天垂怜,送来个拌嘴的?!看样子二位老人家这几天的怨气确实不只在他们女儿的身上,还在我身上,我一搭话,马上就调转了锋头。
“老王主知道的不少啊?连本宫得宠不得宠都如此清楚。我以为中山亡了,老王主好歹也用几日追思己过,或者想想复国之事,不想还有时间打听我们大周后宫的事情,老王主还知道什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吧……”
“本王……”
“知道什么都是错!你一个属国外臣,不对,现在连个外臣都算不上,顶大算个外男,随意听随意说我大周后宫之事,就这一条,莫说武伯伯您现在无官无爵,便是蟒袍在身,也得扒个彻彻底底,俸禄再多,也给你罚个干干净净,还要再送一副镣铐戴在身上才好!”我不等他说话,跟着就道。
“怪不得我柔顺的女孩儿现在连哥哥都不帮,便是跟着娘娘这样的厉害人相处久了,也狠心起来?”说话的是武王后,真是夫妻长了夫妻相,都是一对儿不把女儿立场放在心上的爹娘。
“那本宫现在能明白为什么武程乾又莽撞又无能了,原是跟着二位老人家时间久了学来的,好在我们武言嫁到了大周,离了二老的教诲,才能这般深明大义又有情有义,二老就不必谢我了,我和武婕妤相处的时间不多,您二老要谢就谢谢我们皇上吧!”我不客气,但是我笑着说。
提到荣璋,武家王主顿时怯了,低头愤愤然,却不敢再跟我对嘴。
“娘娘。”武婕妤含着眼泪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道,“娘娘不必为了武言之事动气,娘娘为了武家,中山,百夷做的事情,武言都放在心里,如今若是为了我再让娘娘动气,武言真是不应该了。”
“婕妤也糊涂了,本宫哪里是为了婕妤?我是为了我们皇上,婕妤是皇上枕边的人,哪里容得别人这样诟病?莫须有的事情,不干不净的话全都不要来沾边,敢向前凑,敢信口胡说的,本宫必不能容!”我蛾眉竖立,字字清楚。
后来荣璋跟我说,他其实当时就在我身后的门洞里站着,听老王主夫妇欺辱武言,打骂藕南,已经心生不悦,又听见他们连我也说上了,就要冲出来替我们撑腰,不想并不用他,我的腰就已经硬得连江山都撑起来了!
他说他当时笑得可欣慰呢,觉得我在后宫给他当贤妃都可惜了,就应该接任下一届的柱国将军,顶替我爹给他做国公。
我说这个主意甚好,我喜欢。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