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开口,丛欣便很熟稔地对他说:“我这次是来出差的,到巴黎三天,lecinq、LeMeurice、白鸟、白马都去了,你们这里已经是第二次……”
时为揶揄:“你们出差餐标这么高啊?”
“工作需要,”丛欣笑说,“其实吃得我根本不想吃了好吗。第一第二顿是惊喜,第三第四顿也还行,一个礼拜法餐吃下来,什么鹅肝松露棕色交响曲,不如给我来碗方便面。”
时为听着,忽然想起今晚打烊之前,侍者收盘子进来,有一桌的两道菜明显只吃了一两口。都是鱼台的出品,负责鱼台的厨师问侍者怎么回事。侍者耸耸肩,说是游客,谁知道呢,也就没下文了。
此地的主厨名下十几家餐厅,有重要客人预定才会来一趟。他们这一家在市中心,游客多,侍者都会讲英语,但沟通总还有些障碍。看人下菜碟也是常有的事,一眼就知道谁是第一次来,也只来这一次。门口米其林三星的牌子已经足够让这部分客人自我催眠——此地每道菜都是人间绝味,哪怕尝起来似乎不太好吃,也一定有它的道理。而且,这部分客人最主要的目的是拍照打卡。只要能在社交网站上发个好看的九宫格,就不亏。
“点什么了?”时为这时候问,酒他已经看见了,是一瓶罗纳河谷的白混酿。
丛欣试着回忆,这一周下来真有点审美疲劳,从前菜到主菜蔬食,无甚可说,最后只是问:“今天你们主厨不在吧?”
时为给听笑了,心里说,果然。
他知道她嘴刁,挑食更是挑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小时候就这样。
丛欣好像也猜到他的心思,很是嘚瑟地一摊手,说:“怎么办呢,我这种从小吃过好东西的人。”
是实话。他俩说起来都算酒店子弟,时为的外公还曾是江亚饭店中餐厅的大师傅。
笑了会儿,他才看着她问:“你饿不饿?”
她也托腮看着他,反问:“你做什么给我吃?”
时为没说话,回身去开自己的储物柜,从里面拿了两个杯面扔到桌上。
当地超市买的,包装陌生,口味不明。
丛欣难以置信,说:“你真请我吃方便面?”
时为说:“下班了。”
丛欣说:“你可是米三的厨师啊!”
时为懒得解释,星不管多少颗都是给餐馆的,跟他没关系,还是那句话:“下班了。”
说完径自往电热水壶里装了点水,按下开关。蓝色指示灯亮起,水加热鼓噪,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充满整个空间。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还是丛欣先开口问。
时为摇摇头,只是看着水壶,蒸气正在不锈钢壶口一颗颗地凝结。
丛欣目光跟随,发觉自己也算不清楚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两人静静躺在彼此的微信联系人列表里,已经有许多年。但要说彻底没见过,也不对。
欧洲的餐馆,阳历新年过完便是淡季。疫情放开之后那年,他一月底二月初休假回了一趟上海,陪外祖父母过年。而她在酒店工作,春节是最忙的时候,总是在外地驻店不回来,只会在除夕夜打个视频电话给长辈拜年。外公外婆自然叫她来吃饭,她玩笑说自己一定要挣国定假日三倍的加班费,而后跟他们说“新年好”。连带着他,也在视频上见了一面,互相说了一声“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