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诗的左手一直使不上力,被她用高跟鞋这样一踢,重心不稳,立刻松了手。她看见了夏娜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夏娜没有出声,嘴型却在夸张地说着“拜拜”。
然后,她脚下踩空,摔下台阶。
夏娜这才迟钝地发现自己把事情弄大了,和柯泽一起冲上去想拉她。
然而太迟了。
她顺着阶梯滚下去,身体撞上了阶梯下方高大的提琴架。
密密麻麻的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还有连了线的电子小提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砸在了裴诗的身上,像是下葬尸体的泥土一样把她活埋。
…………
……
记忆中的自己,似乎从小到大脖子都有些酸痛。
因为,总是需要抬头仰望着挂在墙上的小提琴,那一把爸爸送的白色小提琴。因为自己个子不到,只能用儿童型的小提琴,因此哪拉着世界名曲,拉出来的旋律也是带着犹如玩具一般的稚嫩。
从14的迷你尺寸,到12,到34……听上去几个小小尺码的变化,却让她等了七年的时间。从小到大,她从来不乐于当一个孩子,是因为太想长大,太想用父亲的琴演奏,所以举止行为也相当成熟,以为这样就会让自己长快一些——这一点和可爱的弟弟几乎是相反的,毕竟弹钢琴的孩子永远没有这种担忧。
到最后,哥哥亲手帮她取下那挂在墙上的白色小提琴,放在她的手上。
用44小提琴拉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听见饱满成熟的音色,那种连心都微微颤抖的感觉……就像穿了十八年运动鞋的少女,首次换上了小女人的高跟鞋;就像灰姑娘忽然穿上了华丽的晚礼裙,踩着水晶鞋走入南瓜车……
医院里的灯光明明暗暗。
一群护士医生围上来,用纱布摁住裴诗流血的前额,一路小跑着把担架车往急救室推。因为失血过多,脑袋一直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醒着的时候,她听见裴曲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森川少爷,你跟着不方便,姐这里我照顾就好……姐,姐,你别担心,我在这里……”
裴曲温热的手紧紧握着她发冷的手,仿佛他们还在母亲的子宫里时,就一直这样依偎着彼此,为彼此传达着温度。
紧接着,她听见了森川光头一次如此焦急的声音:“小诗,你还听得到我说话么?医生,你要确保她没事啊……”
“她现在还有意识,头受伤不严重,主要是手臂……”
医生的声音渐渐模糊。
她像是又一次回到了过去,又想起了那一个个尖锐的记忆瞬间。
明明是柯泽先主动,先对她做出暧昧不明的行为……
她在教室里一个人练习完琴,他像个王子一样在门口等着她。等她出来以后,接过她手中的包,却让她自己背着琴盒——他知道,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可以触碰。
在出教室前,他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即便是北极的严冰,也会在这一刻融化了。她没太多表情,眼睛却迅速看向了别处,有些不自然地被他半拖着离开了学校。
她一路都很尴尬,随口说道:“我发现伦敦市中心的小孩子特别少。偶尔出现几个,也像小大人一样。”
“市中心太忙太乱,亲人不放心吧。别的城市就有很多。”
“亲人……”她喃喃说道,“还好,我还有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