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轻得像一片纸层,飘来荡去,在一片晦黯中本能地朝那透出光亮的地方下去。
他像被鬼上身一样,不停地奔跑,脚步越来越沉重,即使力气耗尽,也不肯放弃半步之遥。
记忆中,他仿佛也曾经像这样,追一个人追得这么辛苦。
直到精疲力尽,身体动弹不得,他仍然挣扎着想要抓住那一缕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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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涩的眼皮缓缓睁开,四周一片洁白,鼻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
「展戎?你醒了?」一个惊喜交加的男声传入耳中,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转动眼珠,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人,病房里只有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
他想了几秒,才记起他是楼幸堂,在那个厂房里见过的人。
原来他没有死吗?可是为什么楼幸堂会在自己病房里?震恒在什么地方?
他皱着眉,一脸困惑。
「展戎,你头晕吗?」楼幸堂一点一点地喂了他小半杯水,说:「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他不仅头晕,胸口的伤还痛得要命,不过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他扬动着双唇,有气无力地说:「你认错人了,我是叶昕安……」
「什么?」楼幸堂没听清楚,把耳朵凑了过来,叶昕安无力再解释,很快又失去了意识。
医生来诊断之后,宣布他已经脱离危险期,开始进入平稳康复中,叶听安松了一口气,当时还以为死定了,没想到竟然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又回到人间。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另一件事情打击得欲哭无泪。
护士扎输液针头的时候,他无意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变大了一些,而且皮肤变成小麦色,与原本素白修长的手截然不同,叶昕安倍感诧异,再加上楼幸堂一口一个「展戎」地叫,俨然把他当成自己侄子一般,让他开始害怕起来,要求护士拿来一面镜子。
看到镜中映出的容貌时,叶昕安仿佛被雷劈到一般,目瞪口呆。
呈现在镜中的,赫然是楼展戎的脸!
或者说,他这副身体,并非原本的叶昕安,而是如假包换的楼展戎。
他被震傻了,反覆确认,又呆怔了许久才消化掉这个事实。
他占据了楼展戎的身体,借尸还魂这档子事,竟然在他身上发生了!
叶昕安不由得悲喜交集,喜的是自己还活着,又可以像以往那样黏着萧震恒,悲的是,他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要如何回到他身边?
一想到洪远帮与驭风堂水火不容地对峙,他就觉得头疼,伤口恢复得很快,他对这具身体也越来越习惯,而对这身份,却是怎么也习惯不了。
几乎每天都有驭风堂的干部过来探视,有时会带来一些「坏消息」,例如洪远帮的人又找了多少麻烦,叶昕安听到这些总是忍不住心跳加快,在他们请示机宜的时候,只好支支吾吾,让楼幸堂以「堂主身体不好要休息」搪塞过去。其实他只关心一件事:震恒有没有受伤?是不是一切平安?
那个恩怨分明的男人,绝对不会放过驭风堂,不会放过楼展戎,叶昕安绝对不希望他为了给自己报仇而去打打杀杀,而且现在他好不容易借尸还阳,无论如何也得去找震恒,告诉他事实真相,否则若是糊里糊涂地被他一枪轰了,才叫有冤无处申。
叶昕安没什么胃口地拨了拨面前的饭菜,低声说:「下次别做这么多红肉了,浓油赤酱的,我想吃点清淡的。」
天天都是肉肉肉,吃得他早腻翻了天,开始无比怀念自己做的清粥小菜。
「你……」楼幸堂干瞪眼,他这个侄子向来无肉不欢,食量像老虎一样,怎么受个伤醒来竟然口味全变了?他看着对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鲫鱼汤,对旁边的红烧大排、葱爆羊肉、咖哩牛腩这类的菜瞧都不瞧一眼,倒是把里头的几筷子蔬菜挑出来吃掉,让楼幸堂看得纳闷,说:「你是不是伤口还痛所以胃口不好?要想早点养好伤口就得多补充蛋白质,别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只知道女人在生过孩子之后会口味大改,怎么他侄子货真价实的男儿身,竟然中过一枪之后也变得如此奇怪?
而且他改变的不只是口味,好像连性格也和原来天差地远,楼幸堂原本以为这是老虎变了病猫,暂时发不了威而己,结果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对这个「楼展戎」的疑惑就越深。
就像换了个魂一样,他的气质变得非常柔和亲切,平易近人,还会对护士小姐微笑道谢。也没有施出咸猪手轻薄过她们,一些以前常见的粗俗口头禅绝了种,又臭又硬的石头性格竟然越来越向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靠拢,让他这个驭风堂军师屡屡暗捶心肝。
搞什么?你是胸口中枪又不是脑袋被打坏,为什么从一只张狂不羁的银鹰变成温柔忧郁的小天鹅?
叶昕安食不知味地扒完一小碗米饭,放下碗筷,浅笑着点点头,示意护士可以把餐点撤走。
「要好好吃药哦!」冰山美人的护士姐姐对他也很亲切,两个人的温暖互动让楼幸堂浑身不自在,等护士离开后,他一脸严肃地问:「展戎,你要不要做个MRI检查一下脑袋有没有问题?」
「我没事。」叶昕安垂下眼帘,借吃药的动作掩饰内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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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没忘了自己当时被绑架,楼幸堂也是要置他于死地的元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