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娘端着熬制好的汤药,走到潇尘院门口,正巧遇到安王府的老管家领着两个华服公子迎面走来。看清来人,她急忙退到一边,俯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了。”君玉楚认出是小树的娘,和颜悦色道,看看她手上的汤药,心里隐隐不解,昨夜只听燕笙说小树中了迷香,没听说她受了伤呀?他蹙了蹙眉问,“小树还好吗?这是给她的药?”
“不,不是,这是小王爷的药。奴婢方才进去见他们俩都没醒,就顺便去把小王爷的药端来。”蔓娘低着头回道。自从昨夜被接进安王府,她一直受到很高的礼遇,上到小王爷下至派在她身边的丫鬟,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什么事都不让她做。她当了一辈子下人,伺候人惯了,突然反过来被人伺候,实在有点不习惯,连这端药的差事也是她硬求来的。
“他们俩?”君玉楚闻言,面色不豫,问管家夏岩道:“他们在哪儿?”
“王爷和树姑娘都在书房。太子殿下,请!”夏岩侧身示意,将君玉楚和闻燕笙让进潇尘院,又指示身边的小厮小盆子接过蔓娘手里的汤药,轻声嘱咐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带老夫人下去歇着。”
“不,老总管你……”蔓娘连连摇头,依她的身份,怎么担当得起“老夫人”三个字?
夏岩笑笑不语,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紧跟着君玉楚进了潇尘院。她身旁的丫鬟出声道:“老夫人,您就别为难奴婢了,幸好刚才遇到的是夏总管,若是让王爷知道是您在端药,奴婢就……您还是去歇着吧。”
蔓娘局促不安地说:“我不是什么老夫人,我是……”
“奴婢知道,您是树姑娘的娘。夏总管说了,王爷有令,在安王府里,您就是老夫人。”丫鬟毕恭毕敬地道。凡在安王府当差的都知道,潇尘院是府里的禁地,王爷既然允许这位跛了脚的美貌妇人随意进出,又让她的女儿住在潇尘院内,足以看出王爷对这母女俩有多重视,说不定啥时候就成了安王府的主子,小心伺候着总没有错的。丫鬟走上前,小心地搀扶着蔓娘,热情地说,“老夫人,这边走。路滑,您慢点。”
蔓娘不放心地朝院内看了看,虽心存疑虑,但知道太子殿下也在里面,不敢冒失闯进去,只好让丫鬟搀扶着离开,回昨夜歇息的院落等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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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小树,小树……”
君玉楚他们刚走近书房,就听到廊下有个声音脆生生地唤着小树的名字,仔细一看,原来是只红嘴绿毛的鹦鹉。鸟笼里的小家伙见有人靠近,扬了扬脖子,邀功似地叫得更欢实了,“小树,小树,我喜欢!我喜欢,小树……”
管家夏岩显然早已熟悉了这只鹦鹉的恬噪,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吱呀”一声,他推开了书房的门,回头轻声道:“太子殿下,闻公子,你们请。”
君玉楚淡淡地瞥了鹦鹉一眼,不动声色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轻撩衣摆,跨进了书房。他身后的闻燕笙却是憋笑已久,见此情景,移步到鸟笼下,轻佻地冲鹦鹉吹了声口哨,又冲管家夏岩戏睨地挤了挤眼,这才笑咪咪地负手跟进屋去。
侧卧在躺椅上的夏尘阳象是刚刚被惊醒,单手撑着,艰难地想坐起身来,不小心触碰到手臂上的伤,痛得他呻吟出声。
“王爷,您小心点。”跟进屋的小盆子急忙将汤药搁在桌上,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
“玉楚表哥,闻大哥,你们来啦。”夏尘阳的声音嘶哑,脸上尽是疲惫的病容。
“躺着别动,臂上的伤怎么样?”君玉楚轻声问道,目光又移向软榻上的小树,“她还没醒来过吗?”
“中了一箭,没什么大碍。”话虽这么说,夏尘阳那有力无力地语调却显示情况要比他说的严重得多。
“王爷中的箭上有毒,已无性命之忧,但恐怕要好好调养一阵子才能复元。”管家夏岩悄声补充,又指指软榻上的小树说,“树姑娘中的迷香药力太猛,已昏睡一夜了。”
君玉楚紧走几步,立在软榻前。榻上的人儿闭着双眼,呼吸平稳,蒲扇般的长睫毛掩住了平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脸颊微红,挺直小巧的俏鼻下是粉嫩嫩的唇,唇角微翘,仿佛昏睡中也带着隐隐的笑意。连他这么看着,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但一想到她顶着这张睡容,在安王府里与尘阳呆了一个晚上,他只觉得胸口涌起一股酸闷,直后悔昨夜不该听了燕笙的劝,没能及时过来把她接走。他语气不悦地拧眉轻斥,“怎么不派个丫鬟伺候着?”
夏尘阳耷拉着眼皮,令人瞧不见眼底的情绪,一副我是病人我怕谁的无畏表情。管家夏岩见状,只好代为解释道:“昨夜树姑娘的娘一直在这陪着,刚才让她去歇着了。那个……树姑娘也该醒了。”他说得很心虚,其实昨夜小王爷疗好伤、包扎好伤口,就坚持一个人守在树姑娘身边,容不得旁人插手。他终于明白小王爷为何派人去柳府接树姑娘的娘,原来是为了堵人话柄用的。
仿佛为了响应管家夏岩的话,榻上的人儿幽幽地嘤咛一声,睫毛微微轻颤,慢慢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她茫然地转了转眼珠子,瞥到立在软榻前的君玉楚,惊怔地瞠大双瞳,拥着锦被坐了起来,慌乱地道:“这是哪儿?楚……太子殿下,你……你怎么……”
躺椅上的夏尘阳一阵急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打量了一下四周,象是想起什么,急忙下榻走到夏尘阳身边,盯着他的手臂问:“小王爷,你受伤了?”她拍了拍额头,懊恼地说,“我们不是在醉仙楼喝酒吗?后来……记得好象有人要杀你……后来怎么了?我怎么想不起来……”
“小树,你昨夜中了迷香。”君玉楚将她扶回软榻旁坐下,“你先坐下,慢慢再说。”
“我怎么会在安王府里?”她喃喃地说,扫视了一下众人,又惊讶地问,“我家少庄主呢?”
“小树,你为了救我中了迷香昏过去了。我不放心,就把你带回府了,还把蔓姨接来了,她昨夜守了你一夜,现在在休息,要不要请她过来?”夏尘阳气喘嘘嘘地说完,脸色苍白,已是疲惫不堪。
小树担忧地瞅他一眼,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待会儿回去时我再去叫她。”撇脸垂首的瞬间,她的眼底深处滑过一抹兴味的笑意。小虾米,你恁会演了!不过,没想到她小树也有演戏的天份吧,演得并不比他差。在妖人师傅身边十几年,天天耳喧目染,果然是有意外收获的。
“尘阳,你伤势不轻,让燕笙他们送你去歇着吧。我有几句话要与小树说,说完了,我送她回柳府。”君玉楚沉声说道。
“也好。小树醒了,我就不担心了。只是……”夏尘阳顿了顿,慢吞吞地又道,“玉楚表哥,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尘阳在这里先恭喜你了!你今日不便去柳府,稍后让岩叔派人送她们回去。”
一旁的闻燕笙连连点头,插话道:“尘阳说得对。师兄,待会儿我来送就行了。柳府这会儿怕早已是鞭炮连天了,今日上门贺喜的人肯定很多,你要再出现,还不乱了套了。”
“燕笙!”君玉楚凌厉的眼神一瞥,不怒而威。
闻燕笙赶紧催促着管家和小厮一起联手,连人带躺椅的将夏尘阳抬出了书房,向隔壁他的寝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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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难道……”瞅着君玉楚,小树象是恍然大悟,大大咧咧地拱拱手道,“楚大哥,小树也恭喜你了。”
眸中浮起黯然的阴霾,君玉楚直盯着她,冷声问道:“何喜之有?”
“恭喜楚大哥终于抱得烟儿小姐这位绝色美人归啊!”小树嘻笑着说,眨眨眼,她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得早点回去才行,料不定老庄主一高兴,会给大家派红包呢!”
君玉楚沉下脸来,眉头微蹙,声音更冷了:“你真这么为我高兴?”
小树隐约感觉到他的怒气,敛起嘻笑,她认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一切尘埃落定,从此烟是烟,树归树,烟树永分离,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