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恰到好处地隔开一殿距离,护着她却又不会太过亲狎,好像刚才那些直扑在面上的男子气息,都是冯妙自己想出来的一样。
越是想快,却越走不快。拓跋宏闲闲地跟在她身侧,慢悠悠地说“不用急,让他们两个熟悉一下也好。”
冯诞刚封了南平王,又是昌黎王世子,婚姻上,必定是要尚娶公主的。冯妙心里明白,倘若两人彼此合意,最受太皇太后喜爱的彭城公主,也许很快就会变成南平王妃了。
除去每月初一、十五,云泉寺内的人并不多,四人便直接绕到后院山房。
青衣小僮早已站立在门口等候,听几人说明来意,便客气地说“我家公子料到几位还会再来,可惜家中有急事,不能跟几位见面了。公子提前备下了几道小菜,请几位尝了再走。”
其他三人都各有城府,只有拓跋瑶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你家公子要请我们吃什么菜?”
青衣小僮请他们在院中石桌石凳上坐下,转身进入内间,端出一套七星拱月攒盘来。南朝的器具小巧精致,拓跋瑶看了一眼,便开玩笑说“这么一点,哪够我们四个人吃?你家公子也未免太小气了点儿。”
“公子说了,吃法有讲究,全看几位贵客如何下筷了。”
青衣小僮把攒盘打开,一样样摆在他们面前。
拓跋瑶瞪了他一眼“公子说,公子说,除了重复你家公子的话,你是不是不会说别的了?”
那青衣小僮一本正经地回答“正是,我家公子经常告诫我,少说多听,谨言慎行,所以公子给我取的名字,就是无言。”
气得拓跋瑶狠翻了一个白眼,差点背过气去“我的确对你很无言了。”
冯妙忍不住,撑着石桌边沿发笑,腰上还是疼,不敢大笑,只能强忍着。
攒盘仿着北斗七星的形状,无言先推出瑶光星,盘内放着几只菱角。产自江南水乡的东西,拓跋宏跟拓跋瑶都不常吃,冯妙伸出纤纤十指,剥了一只“菱角鲜嫩甘甜,只是外面这层硬皮不好,只要隔水慢慢蒸了,这层皮就很容易剥落了。”
无言点头,接着推出天璇星,里面放着一只青色的小瓜,清甜芬芳。拓跋瑶拿起咬了一口,又苦着脸吐掉了“还没熟,都是涩的。”
拓跋宏递给她一杯茶水“这种青瓜,要到九月才熟,现在还时候未到。”
天枢星中放着四个糯米团子,无言用竹筷分进四个小碟,分别送到他们面前。青竹叶包裹着软糯的米,清香扑鼻,可惜米团子似乎是刚蒸好的,实在太烫,根本吃不进嘴。
冯诞用筷子尖儿把糯米团子拨开,见里面是咸肉做成的馅儿,转头对拓跋宏说“原来里面有馅儿的,幸亏剖开看看,咸肉馅儿做的糯米团子,恐怕还真吃不惯。”
拓跋宏此时已经神色凝重,盯着石桌上的七星攒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盘开阳星中,盛着一点稻米煮成的米饭,可惜里面夹着太多石子砂砾,根本无法下咽。拓跋瑶往前一推“这样的米饭,不吃也罢。”
无言躬身说道“我家公子准备的菜肴,就是这么多了,几位请自便。”
拓跋宏忽然站起来,对着无言长揖“请代为向你家公子致谢,这几道菜很好。”
无言客气回礼,目送他们四人下山远去,接着转身进入内室,向竹帘后安静写字的人回话“公子,他们走了,那位元公子像是明白了公子的意思,还有那位剥菱角的小姐,似乎也明白了。”
王玄之笔下未停,直到写完了最后一行法华经,才淡淡地说“知道了。”
他把抄好的经卷折起,在旁边的瓷盆里净手,接着问“父亲大人那边,有信来没有?”
“今早有一封从建康来的书信。”
无言从一旁的书札中间,抽出浅金封口的信件,双手递过去。
王玄之擦干双手接了,展开来看,读到末尾,便把纸张投进水盆,纸上的字迹便慢慢淡了,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把手在竹案上重重一拍“萧道成这个乱臣贼子,自己龙袍加身,还觉得不够,现在又把手伸到琅琊王氏头上来了。他已经四十多岁,竟然还想娶我的小妹为妃!大哥不过指责他宫室太过华美,宠妃的用度不该超过太后,他就命人将我大哥袒露上身、当庭杖责。琅琊王氏,还从没受过这种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