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大惊失色,急忙向后躲闪,可她的衣裙长垂至地,后踏一步,刚好踩在裙裾上,身子向后仰去。丹杨王世子看样子已经有二十多岁,虽然残疾,却也有几分力气,这一下来得飞快,眼看就要抱住冯妙。
眼前凭空闪过一道紫色身影,抓过冯妙的手腕带向一边。丹杨王世子扑了个空,整个人俯身倒在地上,额头正磕在一块石头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这样没用的人,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高清欢声音清冷,隐隐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不屑,一动不动地看着丹杨王世子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
转头看向冯妙时,才发现她痛得直流冷汗,高清欢触到她手指上缠绕的软布,举起来仔细查看,脸色变得异常阴郁,许久才问“怎么伤的?”
“冲茶时烫……烫伤的。”
冯妙想要抽手,身上却发软没有力气。
“你说谎,烫伤不会疼成这样。”
高清欢解开软布,看见她小指红肿,软软地垂着,双目迸发出以前从未见过的怒意,“妙儿,你忍着点,现在不给你接好,以后这根手指总会不灵活。”
他在冯妙手指上轻抚,像是要帮她减缓痛楚,却在她毫无预料时突然用力,然后飞快地用布条固定住。冯妙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眼前一片昏花,几乎站立不住。疼劲略微过去,她才大口喘着气说“我说过了,不想再跟你私下见面,我还要去奉仪殿,你……你放手吧。”
“妙儿,”高清欢缓缓松开手,“我也说过,谁也不配这样对你,别人欠我们,迟早要连本带利还回来。”
他话中透着奇怪的意思,冯妙却无暇仔细思索,手指上疼痛,几乎一瞬间钻入五脏六腑,像要把她生生撕裂。她转身急忙忙地走开,被明晃晃的太阳晃得头昏眼花。
进入奉仪殿时,丹杨王已经离开。冯妙从崔姑姑手里接过参汤,捧到太皇太后面前,服侍她用下,心里掂量着该如何说才好。
没等她想清楚,太皇太后却先开了口“瑶儿那孩子,真是胡闹,事情闹到柔然使节面前,哪里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公主怕是舍不得远离太皇太后,真的不想去柔然,”冯妙偷眼看着太皇太后的眼色,仔细斟酌的词语,“不如太皇太后先回绝了受罗部真可汗,再多留公主几年吧,说不定等公主年纪大些,也就想通了。”
101、身不由己(二)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背“受罗部真可汗不是寻常人,你知不知道,他尊号里的受罗部真,是什么意思?”
冯妙摇头,鲜卑人一向轻视柔然,在平城很少有人会说柔然语b>
“是‘惠’的意思,在崇尚骁勇的柔然部落,能以聪慧作为尊号,”太皇太后慢慢地说着,“绝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莽夫。瑶儿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该如此断然拒绝,驳了他的脸面,得想一个让他无法反对的理由才行。”
正以为此事已经无可挽回,却听到太皇太后又接着说道“瑶儿既然不愿去柔然,勉强送去了,也是一段孽缘。她又如此惨烈自伤,更加不能和亲下嫁。罢了,哀家就应允她了,另外给她在平城选一门亲事。”
冯妙没料到太皇太后竟如此开明,俯身跪倒,替拓跋瑶叩谢恩典。
太皇太后露出倦色,对冯妙说“你去对皇帝说,他想要做的那件事,如果要做成,瑶儿的婚事就是最关键的一环。世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既要做开基立业的圣明君主,又要做仁慈兄长。”
冯妙猜不透太皇太后话中的深意,只能低头应了,躬身告退。
崔姑姑上前来收起描金瓷碗,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太皇太后为彭城公主安排的婚事,会不会太难为她了?这情形,也让妙小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奴婢瞧着妙小姐手上有伤,听说她昨晚在崇光宫过的夜,奴婢有点不忍心……”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你想的越来越多了。柔然原本就是鲜卑的奴族,前头几代柔然可汗都曾经向大魏皇帝求亲,可大魏从来没有应允过,怎么可能在哀家手里破了这个例?召人草拟一封国书,回绝了柔然,如果他们有诚意,就送自家的公主来和亲。”
“至于妙儿,”太皇太后取下护甲,揉着额角,“哀家就是要让她明白,她能倚靠的、能相信的,只有哀家,没有旁人。”
崔姑姑听见她语气严厉,不敢多话,匆匆端了药碗出去。
冯妙知道拓跋瑶现在不愿见自己,返回华音殿,便叫忍冬去流云阁通报一声,说太皇太后已经准了彭城公主不用远嫁柔然。至于崇光宫,想到拓跋宏喜怒无常的态度,她便有些胆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指上已经疼得有些麻木,再怎么害怕不愿面对,太皇太后的话总要带到。冯妙等在长安殿,专门挑拓跋宏来看林琅的时候说出来。
拓跋宏听了她转述的话,沉吟半晌,竟然毫无怒色,自言自语似的说“两全其美?呵,太皇太后说得没错,朕该谢太皇太后教诲。”
冯妙默默垂头,暗自想着,到底还是林姐姐在他心里非同一般,无论朝局多么艰难,他都从来不会在林姐姐面前生气发怒。
“你跟朕来!”
拓跋宏起身离去时,向着冯妙一指。冯妙摸着依然疼痛的小指,求救地看向林琅“林姐姐,等会你的药就该来了,我……走不开……”
她惶惑害怕得快要哭出来,可林琅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而淡淡笑着宽慰她“你去吧,其实哪里用得着你尝药呢。”
拓跋宏大踏步走出去,步子迈得飞快,冯妙一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冷不防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冯妙一个收势不及,直撞进他怀里。“对不起……我没看见……”她赶忙后退,低垂着头跟他隔开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