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回过头来,伫立的人已消失,那扇窗被拉紧。
一道凌厉的目光盯着高处。
“我不会让你毁了局长的。”
从家里走出来的汤宇徽,沿着湿漉漉的石板地向弄堂外的大马路走了去。与父母相聚,回到故里,本是一件慰籍之事,但父母的话又把他推向了一条死胡同。
父母亲膝下只有他一个孩子,对于他无故被人押送到边境之事,日夜不安,半年过去了,父母都急白了头。他们一致认为,这都是霓裳的错,长得太漂亮,又是一个风头出尽的电影明星,就算她性格不错,也不能阻止她带来的灾难。
父母的意思,汤宇徽十分清楚,但他不甘心,至少要见一面未婚妻,才能让他彻底死心。他一定要见到霓裳,抱着这份决心,他决定先去找周露。
刚出了马路,一个人现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汤先生,别来无恙。”范严伦嘴里叼着一根烟,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汤宇徽记得这个人,那日来公司抓他的人正是范严伦,与他交接的人一直是范严伦。他从未见过那个局长,想必那个局长也不想见他。
两人走进一家俄罗斯饭馆,等菜肴上桌,范严伦开门见山地说,“汤先生,我今日来,是想同你讲个喜事。”
汤宇徽看着这个头发梳得光溜溜的男人,生出厌恶感,“我如今还能有什么喜事?”
“我也就长话短说。我们局长已经说了,让你做战时货运管理局专员,专门负责滇缅这一块。要知道,这可是一块肥肉啊,别人想抢都抢不来。”范严伦说完之后嚼了口大列巴面包。
汤宇徽早就知道没有好事,他径直睨着范严伦,“恐怕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聪明!”范严伦把那大列巴吃了个干净,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我不接受!”汤宇徽挺直腰板,他从边境回来那一日就已预感到不祥,随着他四处托人找霓裳而未果,他越发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
范严伦的笑全部收敛,他慢慢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还有一个药品,放在桌上,“汤先生,你的面前本来是康庄大道,可你如果不识抬举,就只有一条路。”说着,推了推那药品,汤宇徽的脸色立刻跌下,范严伦看到效果了,“我看。。。。。。你还是拿了这笔钱,再到云城去上任吧。只要你在云城,票子就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进你的腰包,何愁找不到漂亮女人,为什么要为一个女人寻死觅活呢?”
汤宇徽的心在滴血,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拼命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堪,“不行,我要见霓裳。”
当说出霓裳二字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范严伦变了脸,“汤先生,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我们局长念及你和她的情份,才会对你好生相待,若你非要撞南墙,我可就不客气了!”
汤宇徽刚要站起来,就被两边的男子给强行按了下去,“你!你们这些。。。。。。强盗!”在他心中,魏治明就是个强盗,强夺未婚妻,逼他们分开,现在还企图恐吓他,他料想到最坏的结果,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你有本事就把人抢过来啊!”
是啊,我没本事,汤宇徽气得眼都红了,肩膀上的掌力让他根本无反抗之力。
范严伦把一碗蔬菜汤喝光了,“顺便告诉你一句,霓裳小姐和我们局长情投意合,她是自愿和局长结婚,所以。。。。。。我们局长才不是强盗!”
“胡说!你胡说!”汤宇徽激动地拼命按住桌子。
在预约的时间,魏治明携霓裳来到了位于霞飞路的一家着名的意大利婚纱礼服店,
当他们下车之后,整个店的人都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那些金黄头发蓝眼睛的男女职员分别问候了霓裳和魏治明,然后簇拥着一对新人,往婚纱店里走去。
霓裳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走动的身姿,脸上陶醉的笑容都被一个黯然神伤的人看清楚了,她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任何人,满脸的桃色,并不是胭脂的作用。
魏治明高壮的身姿往她身边一立,两人亲密地说了些话,接着,魏治明突然搂了她,在她的脸颊旁使劲吻了一下,她并没有反抗。
原来这才是真相!
当真相暴露无遗,当事人就像被雷劈中,立在原地无法行动。一种麻木的滋味传遍了汤宇徽的全身,明净的玻璃窗内,那个嫣然柔媚的女人,是霓裳吗?
“汤先生,你亲眼见到了,该死心了吧。”范严伦拍了下汤宇徽的肩,汤宇徽竟然不偏不倚地摔靠在墙上,可他仿佛不觉得疼,因为麻木还在蔓延。
见汤宇徽呆滞的模样,范严伦拉住了他,“天涯何处无芳草。汤先生,你是明白人,不会做愚蠢的事……走吧,我们去报馆。”
元月十二日,申报的公众社会版上刊登了一则解除订婚关系的声明,本来不是多大的新闻,可那个家喻户晓的名字到底吸引了读者的注意。
一周后,另一个结婚声明登在了同一个版面上,于是,全沪上城的人都知道了,电影皇后与统治局局长大婚的消息。
这个消息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一个消遣。
几日来,顾铁生在政府办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对这个消息的闲侃。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同事们似乎许久没有这么尽兴,把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间的事情添油加醋,堪称天马行空,好像她们亲身经历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