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渊已经至此,他仰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察哥已经死了么?”
“死了……”顾渊简短地答道,没有多说。
然后,他挥手,让亲卫甲士斥退嵬名乾顺身边最后的亲随,而后自顾自地就在凉棚中随手寻了个马鞍坐下来,盯着面前的皇帝。
这位西夏之君,称得上器宇轩昂的一方雄主。在另一个时空之中,也让西夏在他治下牢牢控制着河西走廊。与他相比,赵家那三位堪称吉祥三宝。
“真是个傻弟弟啊,从来只知打仗,不知战争不过是手段,这天下之事,总有价码可谈……”嵬名乾顺闭上眼睛,转过了头,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可顾渊却只是将刀横放在膝盖上,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终于,还是那位大白高国的皇帝先忍不住,缓缓开口:“顾王爷是不打算留我嵬名一脉了对么?”
“老实说……上来前,孤的确想过,是否可能让嵬名一氏继续打理西夏。”顾渊看了他一眼,说道,“毕竟,孤的大敌始终只有金人。此战之前,也不过是想尽快将你们踢出战争。压服你们,既可作为对西辽的屏障,亦能省却我至少一年时间、数万精锐,从政略上讲无疑是划算的……”
“那上来后呢?顾王爷改主意了么?”
“是眼见嵬名察哥如此绝境,却依然高呼大白高国之号……身后依然有百余儿郎随他赴死。一腔孤勇,固然可悲可叹。可也让孤忽然觉得,这西夏塞上江南之地,离国不过百年,却已朦胧认同自己是不同于泱泱中华的一族一国……”
顾渊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极其少见地叫了一声面前这位皇帝的党项姓氏:“嵬名乾顺……此地西行千里,出玉门、至瓜州,当年皆为唐土,孤既然要还我汉家山河金瓯无缺,便须得将那些能够聚拢人心的东西打碎……所以留不得你了。”
他的对面,嵬名乾顺坐了起来默然了许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胜生败死,理当如此!”
他缓了口气,忽然又开口道:“顾王爷英雄盖世,当不至留难我大白高国子民?”
“这个自然。”
顾渊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他这才看清,这位西夏之君,胸口处早已一片殷红。当是被弩箭贯穿,不过没有伤到要害,方才能挣扎到这里罢了。
“好……”嵬名乾顺听到这里,仿佛忽然来了精神,眼中一亮,“朕还有不情之请,望靖北王成全!这军国事,皆朕与察哥所谋,宋夏之间,本无深仇大恨很,今兴庆府破,还请靖北王能善待朕的亲族……”
“这个不必担心,”顾渊站了起来,似乎是不愿再与这位皇帝攀谈下去,“孤并非外面所传有什么怪癖。至于你的家人,江南风物,自比五国城苦寒之地好上太多。”
“那便好……”嵬名乾顺喃喃应了一句,犹豫了一会儿却又说道,“靖北王给朕口水吧……着实是渴得受不了了。”
顾渊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他身下的血洼,知道那是失血过多带来的副作用。只是如今,他人之将死,也不知要这水能做什么。
但他还是一偏头,自有甲士将自己腰间水囊解下,递了过去。
这位西夏皇帝接过,才抿了一口,便剧烈咳嗽起来,而后方才苦涩笑:“没有蜜水么?”
甲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顾渊似乎明白这位一方君王之意,知道再无甚可谈。于是摆了摆手,吩咐周遭亲卫:“给他口酒,然后留个全尸吧。”
说罢,他似乎懒得再在这嵬名家身上花一点心思,看也没看那两个卸下弓弦上前的亲卫甲士,踩着带血的脚印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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