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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第1页)

应帙还是太冲动了,无论怎么样,他都应该和燕煦商量一下再行动。不过应帙觉得就算问过燕煦,这人肯定也是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纠结半天之后让应帙再等等、再看看。不过这些都不成立为应帙懊恼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他摘下遂徊口罩的瞬间,黑发哨兵竟然下意识做出扭头回避的姿势,他快速朝左边撇开了脸,用后脑对向周琼和周如翊。……他不想让周琼看见他的脸。应帙错愕了一瞬,随即飞快倾下雨伞,用黑色伞面挡住了遂徊。“抱歉,”他说。他考虑了燕煦的顾忌,考虑了周琼的失忆头痛症,甚至考虑了周如翊知道她还有一个双胞兄弟之后会有的感受,也考虑了自己日后可能面临的困难,唯独忘了考虑遂徊的想法。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遂徊想要得知父母的下落,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认回父母,一如既往秉持着积极向往的态度,因为母族地位高,家产丰厚,也因为他看起来形影单只,渴望亲情。但其实遂徊早就给出了答案,在山里的时候,他就讲明了他对父母没什么实感,相较于失职二十年的血脉亲缘,他更在乎的人是应帙和聂景行,甚至支教向导齐老师的重要性指不定都能排在父母前面。他也知道了,但他不想认。“真的很抱歉。”应帙再一次道了歉。“没事。”遂徊将口罩戴了回去,这下他直接完全背过身去,摆明了谁也不想搭理。应帙迅速将黑伞交还给周如翊,又和燕煦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反过身走到遂徊身边,“你听到了?”“听到什么?”遂徊走到一处屋檐底下贴着墙站立,让阴影挡住耀眼的光线。“我和我妈的谈话。”“没听到,但我又不是傻子。”遂徊情绪低落,声音也慢吞吞的,“从得知周如翊妈妈曾经来过这里起,我就隐约有预感了,再加上燕首席听到周琼要来反应那么大,要么周琼是你亲妈,要么周琼就是我妈。”“……”周如翊从伞上看不出所以然来,于是继续把主意打到了黑猫婆婆身上,想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的线索,周如翊一个猛子扎进婆婆的小院,缠着她问东问西。燕煦心情复杂地瞥了遂徊一眼,转身也准备进院。当年的事情她一直以为查得差不多了,该死的人也都死光了,没死成的也全关在监狱里等着牢底坐穿,她自诩万无一失,却还漏了遂徊这么关键的一环在外面,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周琼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现在也不由得谨慎地考虑起会不会还遗失了什么关键线索,所以她也准备多问这婆婆两个问题。不过在抬脚之前,燕煦察觉到周琼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应帙和遂徊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她条件反射地想要阻止,但反应过来之后又连忙合上了嘴。如果应帙还有一个兄弟姐妹,被她遗忘,在贫困山区吃苦吃了二十年,痛苦难耐,一度濒死,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结果,她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你是不想认她吗,还是只是暂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应帙走过去和遂徊并排站着,问问题的同时也递去一缕馥郁的向导素。遂徊没有拒绝向导的安抚,他看起来心情不算好也不算坏,出乎意料的平静,“……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明明穷得内裤上都是洞,富豪亲妈就在眼前,竟然还不去认。”“不会。”应帙说,“区区环际集团而已,不认就不认。”遂徊勾起了唇角,蛇尾绕住应帙的小腿,尾巴尖不带任何情色,只是亲昵地磨蹭着,“我爸爸是谁,你知道了吗?”“……”应帙稍作停顿,还是如实回答道,“你爸爸已经去世了,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真死了?”遂徊也对此保持怀疑。“应该是真的死了。”应帙说。“所以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失忆了,这才把我独自忘在这里……我是不是还责怪不了他们?”遂徊眼角浮现红色的蛇鳞纹路,碧色瞳孔晦暗,“那怪谁呢?是不是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遂徊的命确实不好,不然为什么同为双胞胎,周如翊被带回了周家,而他却被遗落在无人又危险的野外。应帙没办法安慰他,若是在此时此刻说点什么‘你的命很好,因为你遇到了我’之类的肉麻话,大概不会产生任何感动,只会让遂徊想揍他。“就怪他们。”应帙突然恨恨地说,“照顾不好子女,凭什么当父母。”遂徊抬眼望他:“你好像比我还气愤?”“因为我感同身受……不说这些了,走,别在这儿站着了。”应帙小幅度动了动小腿,缠在上面的蛇尾自动收回。“去哪?”遂徊回头看了眼半敞的门内,周如翊正蹲在阿婆面前说些什么,燕煦双臂环胸在一旁看着,而目光一直落在周如翊身上的周琼却在此刻若有所感地转过头,不过就在她将视线投向门外之前,遂徊就已经收回了视线。“跟我走就是了。”应帙说,“反正你看起来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带我私奔?”“想得美,你不愿意当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我还是要继续在首都当太子爷的。”应帙说着缓缓向来的方向走去,“……我们回城邦的首要目的是给城主过生日,你生日礼物准备好了吗?”“你转移话题的能力有点差劲。”嘴上这样说着,遂怀还是快速跟上应帙,将注意力移到聂景行身上,“生日礼物?不用准备,按往常惯例是我给小景哥干一天的活,就算是礼物了。”“为他烧水、劈柴,喂鸡,聆听他的豪门私生子复仇故事?”“他不养鸡了,”遂徊遗憾道,“利维坦回来连鸡蛋都没吃上。”但它吃了周如翊真空锁鲜空运来的大耗子,还是剥好皮洒了鸡肝粉的那种。应帙想了想,问:“所以聂景行到底是为什么来城邦当这么个城主?”“他说是理想。”遂徊说,“你信吗?”“我信啊。”应帙点点头,“如果不是理想,那还能是什么支撑他放弃首都优越的生活,来到这么个穷乡僻壤带领城邦脱贫致富?”遂徊沉默了一会:“真的不是被未婚妻退婚,和弟弟争家产失败被流放至此吗?”

应帙也不确定,因为后面这种可能明显比前面的理想听起来带劲多了,所以他打算直接去问城主本人。在城邦政府见到聂景行的时候,他正在苦口婆心地处理一个土地纠纷问题,两帮人在政府大门口的广场上吵成一团,各自手里拿着锄头棍棒,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一言不合准备干仗,而聂景行在中间捂着耳朵让大家冷静,可惜他只有两只手,但有四个耳朵,所以只能用两只手捂熊耳朵,胳膊肘捂人耳朵,看上去狼狈极了。他的精神体灰熊堵在聂景行身前尝试着维持秩序,明明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却起不了任何震慑作用,像一只无助但能吃且会掰玉米的棕色大胖子。一定是理想支撑着他了,应帙再次笃定。意想不到的是,聂景行解决不了的难题却被遂徊轻易解决了,或者说黑发哨兵刚在政府大门外出现,注意到他的镇民就瞬间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再大声喧哗。在应帙和聂景行的眼中,遂徊就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但在这些镇民眼里,这却是个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的超级大杀器。聂景行大大松了一口气,挑选了两名敌对阵营的镇民代表,请他们进行有序发言。应帙在旁边听了一会,总结就是谁偷偷趁谁不在征用了谁的土地,谁又缺了德故意毁了谁地里的庄稼,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等镇民们走后,应帙问聂景行这些琐事为什么不让手下人处理,还需要你一个城主亲自出面。“我威望高啊,人格魅力强啊,他们就听我的。”聂景行语气中还颇有几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得意。应帙临时起意带遂徊来找聂景行的决定没有出错,吊儿郎当的城主几句不正经的骚话,瞬间令遂徊紧绷到现在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跟着聂景行进入城主办公室,熟门熟路地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应帙,一杯自己喝,引得聂景行不睦道:“这么没眼力见,也不知道给我倒一杯?”“明天给你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就愿意在我生日这一天服务一下我。”聂景行摇摇头,“白捡你了。”“聂城主。”应帙将自己的那一杯原封不动地递给聂景行,“您究竟是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做一名城主?”聂景行无语地喝了口水:“为什么你也要问这个,很重要吗?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来到底回答了多少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吗?”“大家都和我一样好奇。”应帙温文尔雅地说。当然,真实原因纯粹是找个借口带遂徊来见聂景行,再随便找点高大上的话题陶冶情操。“为了理想,这个原因难道不够真诚?”聂景行叹口气,又不等应帙和遂徊回答就继续说,“看来,只能告诉你们真正的原因了。”应帙:“有多真,比私生子争家产还真吗?”遂徊:“有多真,比兄弟阋墙抢夺向导还真吗?”聂景行:“……”聂景行:“你跟着外面的坏向导学坏了,遂徊,我还是更喜欢之前那个阴暗暴戾又嘴笨的小蛇,把他还给我。”坏向导表示无辜:“?”短暂的沉默过后,城主又喝了一口水,缓缓道:“这事我没和别人讲过,真的……那时候我还很小,也不小了,具体几岁不记得了,反正当时聂仰止觉醒了,我一直没觉醒,家里所有长辈都以为我是普通人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当时我就感觉这个家不需要我了,有一天夜里收拾东西离家出走……然后就被人贩子拐了,要把我卖出国境线。”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觉得这个故事很假,但往往听起来越假就越有可能是真事。“我之所以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能上山把你捡回来,”这句话聂景行是看着遂徊说的,看起来还在记恨遂徊不给他倒水的事情,“运气就在于运我出境的那艘船靠岸的时候,恰好有一批偷渡入境的人从船上下来,而这里面,有一名哨兵。”“虽然他一直有意隐藏身份,但我父母兄弟都是特种人,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哨兵,当时我就意识到这是我脱身的唯一机会,一把冲过去扑住他,疯狂央求他救我。”“他救你了?”遂徊问。“救了,他看上去挺犹豫的,但还是帮我了。”聂景行回答,“他很厉害,但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名哨兵,甚至从未召唤过精神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很惊讶,有一种恍然大悟加上解脱的表情,非常高兴。我当时允诺他,帮他解决户口的问题,但是几日后他突然不告而别了,估计是不相信我一个初中生的承诺。”“我当时非常震惊,我心里想,这世界上竟然还有地方不知道特种人的存在,不知道哨兵和向导,觉醒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却还将自己当作怪物,精神域疼到动弹不得还不知道生了什么病。”聂景行顿了顿:“我安全回家之后就在想,我要去这些信息滞后的地方,帮助所有的特种人,无论等级高低。”应帙和遂徊配合地鼓起掌来,聂景行暗爽地抿了一口水:“说起来,这事我跟聂仰止讲的时候……”遂徊抓住重点:“你刚刚还说这事从没跟任何人讲过。”“……聂仰止不算人。”聂景行随口解释之后又继续之前的话题,“他也不信,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还有人能不知道自己是特种人……结果若干年以后,我就从山上揪下来一个精神域都快炸了还不清楚原因的……”他用眼神示意遂徊,“某位哨兵。”应帙大力鼓掌。“说起来,”聂景行想了想,“救我的那名哨兵精神体融合态也是有鳞,不知道是鱼精神体还是蛇。”也可能是龙,应帙暗戳戳地想。……两人随着聂城主中午一起去政府食堂吃了顿简餐,然后就被无所不用其极的城主拉去干活,应帙写近期活动的宣传文稿,遂徊则是分配了整理文档的任务,当真是忙到一整个下午没有半点空闲悲春伤秋思考身世问题,遂徊都恨不得立刻认祖归宗回去当大少爷。好不容易下班回到家,周如翊竟然还抱着那柄伞左看右看,恨不得在伞面上看出一张男人的脸,而周琼从后厨探出头来,喜气洋洋地说:“我做了晚餐,你们快入座,马上就好了。”聂景行整一个大写的受宠若惊,“周老师您还会做饭呢?太客气了,我这还想请大家出去下馆子……”说话间,燕煦也从周琼身后冒了出来,她还严严实实地带着口罩,就是雪白的口罩上面全是灰,显得整个人灰头土脸,“聂景行!你卖辆三轮升级一个灶台不行吗?这年头就算是城邦也没烧柴做饭的了吧?”“穷啊,缺投资啊。”聂景行不走心地说。“我可以投资。”周琼立刻说,她端出一盆鸡汤,放上桌之后又迅速改口道,“如果聂城主有合适的项目的话。”“如翊,把伞放下,洗手吃饭。”说完,她又微笑着抬头看向遂徊和应帙:“你们也快来吧,小帙和……”她微不可察地顿了半秒,“遂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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