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及近的脚步声,时永盛像是如梦初醒,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才会如此入神,原本警惕心就重的他,有个人在他身后站了那么久,却是浑然未知。
他偏头,看清了来人,两人却没有对视的机会。
时敛森从他身侧走过,弯下腰在碑前放下花时,眼睛不由自主去看碑上的那张年轻貌美的照片。与从前来时一样,他每回看照片都只是匆匆一眼,没有过多的停留和打量。
其实,照片上的女人于他而言挺陌生的,衣着光鲜,笑容明媚,算作一等一的大美女。而时敛森记忆里的母亲并非如此妆容精致的,她总是素面朝天不加修饰的,哪怕对着装和发型是考究的。
他从来没有问过父亲,为何会选这张照片当成她的遗像,或许是有他特殊的理由吧,就让他和她两个人知道就好了。
时永盛打破父子间的沉默,仿佛二人之间没有过节,平常心说道:“你也来了。”
说话的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四个字,用的却是陈述句,像是携带着不可言说的欣慰。
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今日,也不知何时会再见到时敛森一面。
“嗯。”
时敛森没有说,就是知道你会过来。
“我要走了,你多陪你妈一会儿吧。”
时永盛说着,又拿出手绢来,离开前他也总是要再擦一擦照片的,那是阴阳两隔之后,他可以离得她最近的唯一方式了。
时敛森站在几步开外,看父亲半跪在母亲的碑前,擦拭照片的动作,一举一动都透着依依不舍。他懂这种感情,和他对着林鹿时所做的一切没什么两样。
待时永盛起身,收起沾了灰尘和露水的手绢,时敛森终于将视线平移到时永盛身上。
说实话,自他回国之后,父子俩相处的机会并不比分隔两地时多。如今,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反正如是见到,谁也不会愿意主动去当那张热脸。
这一回,出乎意料的是,由时敛森率先充当了那张热脸,时永盛不是不意外的。
时敛森用平和的口吻,仿佛忘了那一夜彼此间的对峙与尖锐的争执,缓缓开口道:“接受她,你的人生便会多了一个儿媳妇儿,宝贝孙子和宝贝孙女。不接受她,你只能失去一个儿子,我的决定不会变更。”
时敛森觉得,以上这句话,在哪里说都不合适,只有在这里说最为合适。
时永盛早就松动了,闻言,却没说什么。
话已至此,他有什么可说,尤其是当着自己夫人面的时候,他怎么敢责备或怪罪或训斥时敛森。
毕竟,他是那样的优秀和出色。
时敛森见他不为所动,于是更为直白地吐露心声:“意思是,其实我并不想失去你这个父亲,我在求和,也在挽回。”
这一次,他没有莽撞行事,也不是孤注一掷。自他从徐老口中得知,时永盛也时刻关心着林成的治疗情况,他就知道是时永盛已经在心里将林鹿和她的家人们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也许是意识到了这些,所以他才能完完全全地对时永盛不计前嫌吧,人总是需要相互理解与宽恕的。
“那就这样吧,反正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又何时真正听过我的话。”
时永盛说。
时敛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他也没有想要一个正确答案,而是问:“明天出发吗?”
虽说问得隐蔽,但时永盛懂他的意思,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别玩得太久,我和林鹿还等着你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时敛森没有太多告别的话要讲,这一句,足够重如泰山。
无论曾经说过多么决然的话,或是怨过恨过时永盛,但听闻他即将要背起行囊远行,心里便藏着不舍,开始有了牵挂,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与离开时一样,安然无恙。
“一定。”
时永盛走开两步才应,声音不响,却异常硬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