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本来是人参大丰收,市面上的园参普通质量都很好,但这么好的货,最终却没买上一个好价钱,算一算还不如往年。
与园参截然相反的,是野山参的价格年年疯涨。
因此,从那一年起,很多当地的参农都改了行,不种人参了,而是改为种各种粮食了。
王场长在山林子里洒下第一批十六粒人参种子,也是在五八年,那天他刚从加格达奇卖了园参回来,因为卖的价格低了,心情还挺郁闷,就一个人钻到了林子里,当时半是愤慨,半是异想天开。
没想到过了两个月他又去树林里,意外的发现还真都长成了人参小苗,他当时欣喜若狂,赶紧把那些苗子都小心翼翼的给分开移植了。
他立即又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人参种子,偷偷洒了上百粒,从那以后,就成了习惯,年年播种,直到把那么一大片树林子全都洒满了。
后来人参长大了一点,他也顺利当上了农场的中层领导,在他精心策划了几起闹鬼事件之后,很多人都认为那一片林子太邪性,很少有人敢去了。
再没过几年他就当上了场长,想办法把北边那一片独立的山林圈成了农场的地盘,而且林子的两个入口,白天黑夜都有人看守,许俊生之所以能摸进去,是因为那天中午恰好换班的人偷懒,去睡大觉了。
这些年,王场长藏了这么一个大秘密,就如同每天抱着元宝睡觉的儿童,经常惴惴不安。
因为,他还做了一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儿。
他们是国营农场,每年的收益都是要上交给国家一大部分的,不只是上交各种公粮,还包括了几样药材,有园参,有黄芪,还有野山参。
前两种都很容易,农场自己的园参产量一直很高,而且不止一块田,是轮换着种的,所以几乎年年春天都能挖参,黄芪就更容易了,山上有的是,很多时候还是一片一片的,最不易得的就是这野山参了。
大兴安岭其实本身野山参数量极少,野山参的主要产地是小兴安岭和长白山一带,有时候农场的挖参队都要走上老远,但往往还是颗粒无收。
去年年底,农场的任务没完成,挖参队反倒还遇到狼群,差点伤了人,王场长怕再出事儿,就当场解散了挖参队。
他急得嘴上长了泡,狠狠心,大着胆子,带上几个人,去北边林子挑了大点的人参挖出来,充当野山参交上去了。
他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年,结果啥事儿没有。
这件事儿给了王场长很大的信心。
当然了,这些长在林子里的参,不能都按照野山参卖出去,那么做就有点缺德了,但肯定要比园参值钱多了。
带着这样的自信,他去年跟一个医药公司的采购员提了提,那采购员张口说了个一棵十块钱,还说是最高价,差点没把他当场气死,立马把人给轰走了。
许俊生剥了一个炒花生填到嘴里,说,“王叔,我觉得,您弄得那些林下参,备不住挺值钱,不瞒您说,我来之前,专门请教了药学院的教授,人家说,要是真有这样的人参,和野山参也差不多了。”
王场长眼睛一亮,“真的?”
其实他自个儿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的人参,前所未有,以前的老祖宗很聪明的把野山参的种子留下来,于是就有了现在适合大面积种植的园参,现在他做的,是一个相反的过程,把园参的种子洒到野山林里,成为了半野生的人参,后来这批人参结了籽,他又把这些半野生的籽洒在了山林里。
这么十几年来,其实最后的那一批人参,说起来和野生的的确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当然了,价格肯定还是不能跟野山参比,中等大小的野山参,价格都过千了,他搞出来的这些半野生参,他自己的心理价位是一百块一棵。
想是一回事儿,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后来他又问了两个采购员,出价倒是比十块高,但也没有高过五十的。
但要是有北京专家的认可,这批人参的价格肯定就上来了。
许俊生点点头,说,“是啊,我约莫着,要是那些人参质量好,咋也不得一百块钱一棵啊?”
王场长听了高兴的同时,同时起了一丝警惕心。
许俊生这小子有点不一般,一上来就说了他的心理价格,能有那么巧的事儿?而且还说是北京经贸公司的,这单位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
这本来就是瞒着上头领导的,王场长心虚,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了,他在想,是不是那棵冒充的野山参,被揪出来了,许俊生实际上是来调查这事儿来了。
但面前这小青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实话看着也不太像。
他犹豫了数十秒,又改了口,说,“俊生,其实那树林子里没多少人参,也就外面有点,里面都是没有的,这点东西,不值当的还让北京专家跑一趟,还是算了吧。”
许俊生说,“王叔,您想到哪去了,那北京专家人家能随便来,农场这道儿也就来过的人还成,陌生人都找不到,我的意思是,您挖一棵给我,我给带北京去,让人家看看,要是质量好,我给你发个电报,要是质量不好,我也给你发个电报,成不成?”
王场长还是沉默不语。
许俊生有点急了,放下手里的炒花生,恨不得照着王场长的额头使劲拍一下,好拍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