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原来是那绍慵登门拜访。两日在书斋内相互打拱见礼,绍慵落座便观了观董墨的脸色,殷勤备至地关怀了句:“我瞧大人面色似乎有些不大好?哟,春天多雨,大人可得留心添减衣裳。”
&esp;&esp;董墨苍白的脸上浮着一点疲态,满不在乎地摆摆袖,“是盐运司有什么消息么?”
&esp;&esp;“孟府台从泰安州回来了。”说罢一句,绍慵便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孟府台去了泰安一趟,盐运使章大人与同知罗大人也没闲着,往各盐场巡查了一番出盐的境况。我看,必定是这孟府台要从泰安州带回了什么大买卖,才劳动章大人亲自去巡查。”
&esp;&esp;“多大的买卖,查明了么?”
&esp;&esp;绍慵摇摇头,“还不知道,孟府台也是前脚刚回的历城。不过您上回让我查的泰安那几个商户倒是有些眉目。先前都不是盐商,有做绸缎生意的,有做木料的,还有香料的、茶叶的,孟府台专门找这些人做私盐,我看,一则是为掩人耳目,二则,是这些人不大熟悉盐市里的门道,想多敲他们的竹杠。”
&esp;&esp;董墨凝着眉,想起秦循的告老的疏本递上去,山东就要缺一位封疆大吏。
&esp;&esp;孟玉明知他在暗查盐务,仍旧在这个关口冒着风险出盐,大约就是为了钻这个空档。他想押上身家性命豪赌一场,赢了,就能由府台直升二品布政史。
&esp;&esp;如此高升,官场十载难缝,对孟玉这等出身寒微的地方官,也恰恰是个百年机遇。
&esp;&esp;这是个一穷二白的赌徒,董墨心里为他下定判词。他将茶盅轻搁,眼色落沉,“这回恐怕还真是笔大买卖。你盯紧盐场的疏漏,数目越大,他们越容易露出马脚来。”
&esp;&esp;“卑职尽力而为,只是上头有章弥大人罗大人看着,我也有许多查不到的地方。我的职权,就仅在济南这两处盐场内,别的地方,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怕只怕,他们这回不在济南这两处盐场出盐。”
&esp;&esp;董墨靠向椅背,把管帽椅的扶手攥着笑了笑,“涉及的州府越多,牵涉的官员就越多,要分的银子自然也就更多。孟玉既然会做买卖,眼下又是缺钱的时候,哪里舍得分一杯羹给人。”
&esp;&esp;“缺钱?”绍慵稍稍沉吟,半探半讥,“孟府台还会缺钱?”
&esp;&esp;董墨微仰着头,笑吁,“连国库都缺银子,天下谁人不喊穷?”
&esp;&esp;这吁声并不算沉重,不过有些困顿的寂寥。
&esp;&esp;作者有话说:
&esp;&esp;柳朝如:啧啧,你的少君还在牢里受苦,你却连五百两银子都舍不得。
&esp;&esp;梦荔:能不花钱就尽量不花钱,你个穷鬼懂什么!
&esp;&esp;梅卿:我希望娘多一点愧疚。
&esp;&esp;多病骨(六)
&esp;&esp;渐次春光都绽遍,红嫩风柔,又吹到碧桃芳园。这时节柳絮正预备着席卷全城,结在树上,像檐角蜘蛛的网,捕住一点飞花。
&esp;&esp;梦迢仰着脸,临窗看着檐角下小小一只蜘蛛,冷着眼色埋怨,“这些人做什么吃的?廊下结了这么些蜘蛛网竟没瞧见?”
&esp;&esp;彩衣向窗外仰头望一眼,“我说说他们。这会摆饭么?”
&esp;&esp;“摆吧。”
&esp;&esp;彩衣依言出去吩咐,梦迢一身浅碧衣裙,款行到床前,将银霜色的纱帐挂上月钩。
&esp;&esp;孟玉自泰安州归家。头两日先往章弥府上去了一趟,议定正事,才得闲在家稍歇。因连日舟车劳顿,睡得便久些,此刻还在高枕安眠。
&esp;&esp;她居高瞧他一会,才依依落在床沿上摇晃他,“起来吃饭了。”
&esp;&esp;“嗯?”孟玉昏昏沉沉地睁眼,看什么都有些模糊,纱帘曼卷,画屏香锦,将心中人照在眼前。梦迢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他就笑了,“你起这样早?”
&esp;&esp;“还早?都过了巳时了。”梦迢挑挑眉,拿扇拍他一下,“快起来吃午饭。”
&esp;&esp;“是么?”孟玉撑身起来,果然见窗外日已正中。他何其舒畅地抻个懒腰,“还是家里的床睡得舒坦。”
&esp;&esp;梦迢起身喊丫头进来伺候他洗漱,走到外间等他吃饭。桌上是几样家常,梦迢着意特叫人添了道新鲜的糟春笋,两人挨坐而食。
&esp;&esp;其间她问起泰安州的事,孟玉吃了几盅桃花酒,睑下微红,神色大好,大有意气翩翩之态,“三百石盐一到泰安州,那头就结银子。这一趟不算白跑,就连年底八百石的买卖也说定了,只等过几月签契。”
&esp;&esp;暗里一算,加起来可是几十万的进项!梦迢自然也开怀,难得殷勤地替他筛酒,“那头银子一到,你这里再献到京,说不定布政司就真有你的一席之地了,好事情呀!”
&esp;&esp;“要不是为这桩事,我何必在董墨眼皮底下冒这个险?”孟玉搁下盅,有些忧虑,“董墨的祖父与楚大人在内阁打擂台,秦循这一卸任,说不准就要叫他接了布政史的职。我的银子送上去,也不知有没有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