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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头长颈鹿(第1页)

上周,一个陌生人出现在我父母家。他的货车后备厢里装着一件古董,是一个他想扔掉的一米八的死长颈鹿的脑袋标本。如果我告诉你,我爸是一个专业的标本制作师,经常用死掉的动物换取稀奇古怪的东西并因此名声在外,这件事情听上去就没有那么古怪了。也可能听上去更古怪。说实话,我不太擅长判断我们家的生活在正常人眼里是个什么样子的。

这个长颈鹿标本只有脑袋和脖子,下端到肩胛的部位为止。它竖立在地板上,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奇怪可疑的长着眼珠子的衣帽架。一开始,我爸决定不要它,因为它的样子太古怪了。但是后来,他想到我喜欢破破烂烂的旧标本,而这只长颈鹿似乎正是我会喜欢的那种怪东西,便打电话给我,说:“这里有个人,他的货车后备厢里装着三分之一只死长颈鹿,看上去真是糟透了,所以我想到了你。”

我想回答他说:“你是谁?”但这问题的答案实在太明显了,另外我爸竟然如此了解我,我不确定应该感到气愤还是荣幸。

“你说的三分之一是指哪个部分?”我问。他解释了一遍。于是我让他替我买下来,只要它是死于自然原因而且价格便宜,只要它的样子的确很古怪。“不过,我要那种滑稽的古怪,”我解释说,“不要那种令人伤心难过的古怪。”

“我不确定我是否分得清你说的区别。”我爸回答说。我们家上一代人对于标本的热爱遗传给了下一代,但对于标本价值的判断能力肯定没有遗传下来。

维克托偷听了我们的一部分谈话。他说不能要一只长颈鹿,因为我们没有地方安置它。*我指出那只是三分之一只长颈鹿,而且是最有趣的三分之一,所以没有人能够对它说“不”。维克托接着一连说了好几个“不”来证明我错了。他争辩说,我们没法儿把长颈鹿弄回家。但我解释说,我们可以去父母家接它,把它放在汽车的副驾驶座上。我可以摇下车窗,让长颈鹿先生的脑袋伸到窗外,这样我甚至还能走高乘载车道。维克托认为这是行不通的,他突然间对高乘载车道的使用规则变得十分了解。但也无所谓了,因为我爸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长颈鹿脑袋的价格谈不下来,所以他决定不买了。维克托松了一口气,但我提醒他说,我爸是一个说谎能手,所以仍然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他自己买下了长颈鹿,并把它修整了一番,打算作为某种古怪的圣诞礼物送给我。这就是我爸会干的事情。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瞒着你藏了一只巨大的长颈鹿脑袋。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我倾向于说它是“好”的。

维克托好像在担心随时会出现一只惊喜长颈鹿。其实他并不需要担心,因为我爸确实已经决定不买那只长颈鹿脑袋了。然而,相当诡异的是,我爸最后从一场当地举行的拍卖会上把长颈鹿脑袋拿了回来,因为拍下这个脑袋的女士请他修理上面的破损。当他得知长颈鹿的成交价是卖家要价的两倍时,他感到十分惊讶。但是,后来发生了更令他惊讶的事情。在他开车把长颈鹿运回他的标本工作室的路上,另一位女士看见了长颈鹿柔软的鬃毛。于是她尾随着我爸来到他家,提出愿意再多付一倍的钱买下它。在拍卖会上拍得长颈鹿的女士拒绝了这笔交易,因为她已经爱上了它。对此,我爸困惑地摇了摇头。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低声说道:“我的天啊!你很有潜力啊!”

扯远了,让我们回到标本礼物的事情上来。我非常擅长送礼物。几年前,作为结婚纪念日的礼物,我送给维克托一只超大的金属小鸡,名叫“碧昂斯”。去年,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在客厅里放了一只活树懒、一只到处乱跑的沙袋鼠和一只刺猬。今年,维克托决定反过来给我一个惊喜。他做到了。因为首先,他把礼物送给我时,离我们结婚十八周年纪念日还有一个月左右;其次,当我打开维克托留在厨房地板上的大箱子时,一只超大的熊向我袭来。由于我的袖子被钩在了把熊牢牢固定在箱子里的木架上,我失去了平衡,仰面倒在地上,而熊也翻到了我的身上。就这样,我突然被一只不速之熊困在了厨房的中央。

这件礼物特别贴心,因为:1.维克托并不喜欢标本,却买了一个熊脑袋给我。这件事情令他成为世界上最好的老公;2.他保证这只熊是自然死亡的;3.我现在有四分之一只熊可以在房子里到处藏来藏去了。有时候,我把它藏在维克托办公室的门外,看上去好像他被一只熊窃听了。有时候,我举着它的脑袋快速通过屋外的灌木丛,开车路过的人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熊。我喜欢在人们的生活中制造一些神秘气氛,可维克托说,这是因为我太闲了。而我认为,这是因为我乐于奉献。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

没有人知道这只熊的另外四分之三在哪里,不过我能够拥有这个脑袋就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我也的确经常提起自己更希望这只熊能有一双手臂,这样它就能够在你经历了糟糕的一天后张开双臂拥抱你了。维克托辩解说,被熊拥抱是很可怕的,因为扑面而来的全是爪子和牙齿。但他说错了,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熊可以给你最好的拥抱。这就是为什么你把好的拥抱称为“熊抱”。不过,我没有对维克托说那些话,因为收了人家送的熊却还检查熊的牙口是不对的。

我上网搜索信息,想看看有没有人出售一只老死的熊的手掌标本,因为我想我可以把熊掌钉在熊脑袋的下面,这样看上去就好像它穿墙而来。或者,我也可以把熊脑袋和熊掌用胶水粘在镜子上,这样看上去就好像一只熊变魔术般地从镜子里走出来。维克托听了我的想法后大叫道:“什么玩意儿?你不能把一只熊粘在镜子上。那样做实在该死的太疯狂了!另外,我的床上为什么会有一只熊?”我回答说:“因为那张床刚刚好!”维克托满腹狐疑地看着我,看样子这是因为他妈从来没有给他念过《金发姑娘和三只熊》的故事【27】。他瞪着我,我只好叹了口气,说:“那是因为我用掉了所有的马,可我又知道你有多喜欢《教父》【28】。”对于我还想花钱买熊掌,维克托气得要命。我说:“维克托,我有权拥有熊掌!”我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29】,我们俩都开始咯咯笑了起来。那是怎样的一刻?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幸运,能够与这样一个男人共度十八年——他会为这种涉及枪支管理的蹩脚笑话哈哈大笑,而完全不顾有一只被割下来的熊脑袋正睡在他的枕头上。

“我给它取名为克劳德,”我说,“明白为什么吗?有爪子的【30】?”

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我看见他眼珠子转了转。不过,他转动眼珠子也可能是因为克劳德没有爪子,他认为我在讽刺它。实际上,我并不确定这算不算讽刺。类似于艾拉妮丝·莫莉塞特【31】在歌里唱给每个人听的那种有点乱七八糟的讽刺。

“你确实很爱我,对吗?”我问,“你给我买了一个标本。你竟然对我熊开了心扉。”

维克托抓了抓脑袋:“我觉得‘竟然’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合适,而且你说的‘熊开’,我想应该是‘敞开’。”

好吧,也许是我说错了……但我依然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爱”。有时候,它是指为别人收拾残局;有时候,它是指一周三次开车去机场接一个你爱的人;有时候,它是指一些意料之外的熊和可能存在的令人惊喜的长颈鹿。也许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最后一个不能算“爱”,但我再一次声明,我们家不在大部分人之列。

我为此感谢上帝。

备注:这就是克劳德。请大家帮帮它,给它一只手掌(最好能够给两只)。

?

*实际上,我的确没有地方安置一只长颈鹿的脑袋。不过,我们的院子里有一个破旧的英式街灯需要更换。我想我或许可以把长颈鹿的脑袋放在那里,让它用嘴衔住悬灯的挂钩。我眼下可以想象那幅画面——它默默地瞪着眼睛,好像在告诉可能登门造访的窃贼:“你可以滚了,浑蛋。这一整块地方都归我管了。”维克托说它更可能会说:“欢迎推销员的光临!我们会买下该死的所有东西!”他同时指出,动物标本遇到雨水会腐烂。于是,我在备忘录上记了一笔,等到下次问问我爸,能否在长颈鹿的嘴里打一个洞,这样它就可以为自己撑把伞了。当然,这样的话,就不能再让它用嘴巴衔住悬灯了,因为这会让它看上去忙得很可笑。不过,或许我们可以让它的眼睛发光,发出像激光束之类的光芒?或许我们还可以给它装上感应器,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会说“欢迎光临”的装置是一只“眼睛里发射出激光束瞪着你的、撑着伞的、令人惊喜的长颈鹿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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