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西渡,瑟兰迪尔王。”恍惚中,他似乎听见精灵女王的声音变得越发遥远而古老,有那么一刹那,瑟兰迪尔觉得自己和父亲的灵魂开始重叠,直到他听见自己的心在告诫着,不能离开中土,不能离开那个精灵。
“He……need me……”精灵王的声音几乎是无意识地呢喃出艰涩的古辛达语,那是瑟兰迪尔在很小的时候,流通于另一个大陆的语言,那时许多高贵的精灵王都还在,那时没有战争,只有精灵们日夜不断的歌谣和笑声,那时,所有的刀剑只是一件装饰品而并非战斗的武器,那时,精灵们都还可以自由地追逐他们的爱情……
“他?他们?”但纵然如此,凯兰崔尔也确实想不出眼前这位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精灵王,此时此刻所说的,究竟是关于一个人或者一些人?关于瑟兰迪尔的爱情,她从未耳闻,甚至是那位不幸的王后,她也有理由相信,那并不是眼前这位伟大王者最终的灵魂伴侣。他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情,因为他太过强大;也不仅仅是亲情,因为他太过独立,他需要的,或许是一位知己、一位老师、一位兄长甚至是一位战友,他必须要有与精灵王比肩的非凡勇气,也要有傲视中土的无上智慧,才能在战火与伤痛中相互扶持……
“They。。。my people; forest; starshine。。。and。。。him。。that elf。。。”
“elf,是谁?”当凯兰崔尔看见瑟兰迪尔由于痛苦而猛然闭上的银眸时,担忧地用自己带着水之戒的手覆上他流逝着力量的额,希望能用自己的魔法让他平静下来,但毕竟不是维雅之戒,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可是,精灵女王知道,甚至是风之戒的力量对于现在的瑟兰迪尔来说,也是杯水车薪。精灵王的力量像是一条快要干涸的长河,除了去往西方的永恒之地,没有什么能阻止向他逼近的死亡。
但事实上,瑟兰迪尔已经没有能力再与身边洛丝萝林的女王交谈,他只是无意识地低唤着,就像是曾经,经历黑暗时,仿佛只有那个人才有力量抚平他的痛苦。
所以,精灵女王在最后一刻听见了那个名字:“Elrond。。。”
不可否认,阿门洲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神佑的领土。它面对着贝烈盖尔海,位于阿尔达的西方。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像是用最美丽的星辰堆砌而成的林间小屋,有序而又无序地错落于山间、林地、瀑布和花丛中。永无黑夜的天空,色彩斑斓的星辰编织出绵长的纱幔,伸展向世界的尽头。偶尔,当耀眼的太阳爬上树梢,这些星球就像是约好了一般,纷纷隐没自己的光芒,让阳光把阿门洲的红枫染成一片炫目的金,仿佛每一片叶子,都是由最昂贵的黄金制成的,折射出斑驳陆离的永生光芒。
这里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朵鲜花甚至每一寸土壤,都能为精灵王填补那些流逝的力量,彻底趋离黑暗和龙息的伤痛。所以,瑟兰迪尔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让自己彻底醒来,只是在他身边,不再有仍在中土大地战斗的萨塞尔、为销毁魔戒而挥刀的莱戈拉斯和那个智慧又固执的精灵……
但瑟兰迪尔并没有体会到多少以为中的孤独,甚至,因为凯兰崔尔并没有一起西渡,所以,他连一个说理的地方也找不到。他就这么和第一批西渡的木精灵来到了阿门洲的阿维塔地区。接下来,他需要继续引导这些曾经跟随着他,并愿意继续跟随他的子民,在这片新的大陆上建立自己的家园,只是这里不再有战争、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王者。
所以,当瑟兰迪尔让木精灵们不必再称呼他为陛下时,那些西尔凡精灵们却并不以为然,依旧“陛下、陛下”地叫个没完。比如:“陛下,我们认为可以在这里重建精灵大殿,以迎接后来的同伴。”又或者:“陛下,恳请您批准我们将五百码以外的那片空地建设成苗圃,这样可以种上我们从幽暗密林带来的蔬菜种子。”
瑟兰迪尔便就这般看着那些什么也不让他做的西尔凡精灵们,开始以十二万分的热情投入到重建精灵大殿的工作中,并将这一举措当做他们初来乍到的首要目标。而对于拿惯了剑与盾的精灵王来说,修葺建筑、种植树苗、饲养坐骑都不是他的长项,当然,除了设计图纸以外。
可是,当瑟兰迪尔看着自己唯一从中土随身带来的王冠,以及上面璀璨夺目的星光白宝石,他开始头疼地设想,或许在阿门洲的精灵大殿中,连照明使用的琥珀都很难找到,虽然,从目前的光照程度看来,琥珀的用处也并不是那么大。
但这些天马行空的思考并不是瑟兰迪尔百无聊赖后才出现的,他只是发现,当自己看着精灵们呈递上来的图纸时,会短时间地忘记中土的一切,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过往和那些回忆,然后一瞬间的走神,再回到眼前那些铺满了房间的图纸上。
瑟兰迪尔并不知道,阿门洲短短的三年却已然是中土的三十年,他也并不清楚,在日夜为精灵大殿设计图纸时,埃尔隆德的桌案上也放着一张半成品的设计图,不过那是在阿拉贡儿子的委托下才开始进行了,关于伊利萨王的陵寝,因为此时的人皇已经衰老得几近弥留。
魔戒之战已经结束了很久,北方的星辰也离他而去了很久。但林迪尔却发现,精灵王不知在何时已经不饮酒了,他的清醒和日夜兼程的工作让人担忧,虽然精灵拥有永生不死的赐予,但林迪尔却不知是否错觉的发现,眼前的黑发精灵开始渐渐变得沧桑起来,瑞文戴尔的精灵们也离开得寥寥无几,甚至连他自己,也开始准备西渡了。
“领主阁下。”在拾起那一半搭在黑发精灵身上,一半落在地上的天鹅绒毯时,林迪尔扬声唤醒似乎在书房的露台上睡着的黑发领主,他的笔依旧夹在支撑着额头的食指与中指间,就这样无意识的沉睡,黑发随着他微垂的俊首安静地垂于肩头最后落上毛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中土大地对精灵已经渐渐失去了永生的力量,留下来的正在无止境的衰弱。林迪尔不知道如果一直坚持下去,会有怎样的结果,是彻底变成人类,经历生老病死,还是无限衰落,最后化做尘埃……?
“林迪尔,有什么事吗?”被唤醒的埃尔隆德坐直身子,比起曾经黑眸中金阳般耀眼的神采,此时此刻,更接近于熄灭了圣火后的平凡,虽然儒雅依旧,但精灵王却少了许多曾经一贯坚持的繁文缛节,变得不再那么执着于星辰和精灵古籍,而是越来越多的研读着人类的历史。林迪尔不想去猜测,是否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精灵已经做出了什么选择,虽然他不愿就此离去,但时间和发自心灵的召唤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不决了……
“十天后,我将和洛丝萝林的最后一批精灵西渡,领主大人,凯兰崔尔夫人邀请您同行。”
“感谢你的消息林迪尔,希望你能替我向夫人转达谢意,我祝福你们一帆风顺。”埃尔隆德沉稳而磁性的音韵适时响起,并且对每个词组的使用十分考究,进退有度。
这样的答案意味着拒绝,林迪尔很难让自己不去尝试劝说这位消沉的精灵领袖,但埃尔隆德却没有给自己的千年来的同伴这样的机会,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他都不能违背对兄弟的誓言,放弃这片依旧延绵着王族血脉的土地。甚至,在黑发精灵的心中,这就是梵拉赐予他的宿命和永生的全部含义。
最终,林迪尔的离开意味着瑞文戴尔的精灵已经屈指可数,埃尔隆德就是其中之一,偶尔,他也会迎来同样留在中土的精灵王凯勒博恩,但两人却常常什么也不曾交谈,而是各自站在月影谷的露台上,去了望那闪烁在茫茫宇宙中,某一个颗从未遗忘过的星辰,一站就是一整夜,然后各自离去。
直到某一天,或许,埃尔隆德自己都忘记了那是多少年的哪一日,一只佩戴着大绿林徽章的风语鸟出现在瑞文戴尔领主书房的窗台上,那是一只通体银白的小家伙,当埃尔隆德怀着不知什么心情地让它跳上自己的手臂时,多年来仿佛不曾再体会的记忆如倾闸而出的洪水,轻易将他的理智淹没。
要知道,大绿林已经没有精灵了,除了那位依旧游历在中土的绿叶,虽然埃尔隆德并不愿意深究那位辛达精灵究竟是为什么徘徊不去,但此时此刻,风语鸟却是真实的,就像他的指尖也曾真实的穿过那如冰泉般淌入人心的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