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甘恬诧异地从提包中翻出化妆镜,双眼红得跟核桃似的,可她完全没有察觉。
顾君齐只当她死鸭子嘴硬,蹙着眉说:“我答应你就是了。”
手中的镜子笔直地砸在了门槛上,甘恬激动得想要抓住他的手,又被理智制止。她很早就听说过眼泪是女人的武器之一,在社会这个大染缸中洗练几年,让她早就明白向人示弱只会惹来十倍的嘲笑,却不想,还有人吃这一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揪住围巾的一角问:“您吃饭了吗?我们去火锅店里细谈吧。”
“你等我一下。”
顾君齐进屋拿了一件黑色风衣,他侧了侧下巴,对愣在原地的甘恬说:“走吧。”
火锅店的人并不多,一进门,一股鲜辣腥香的热气扑面而来。
两人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点完菜后,甘恬惯性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
顾君齐拿起水杯喝了口,笔直的脊背抵着椅背往后倾,时不时会有洗发水的香味夹杂着食物的香气飘来。她低着头只顾玩手机,未施粉黛的脸上透着薄薄的不自然的潮红,秀气的平眉被齐齐整整的刘海半遮半掩,视线再往下,浓密可数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微微颤动。
他在心中粗略地数了数,半分钟内她眨了五次眼。顾君齐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垂眼盯着面前的水杯。
他们之间的气氛比拼桌的陌生人还要僵,前座是三个女生,在大声且旁若无人地聊着偶像剧;邻座坐着四位青年男子,用本地方言抱怨着日益增长的房价。
周围尽是卷起袖子往嘴中灌啤酒的豪爽之人,与同伴的感情如锅底下熊熊燃烧的火一样热切深厚,唯有他们格格不入。
直到服务员送来菜,甘恬才放下手机。她悄然松了口气,接完周方予的电话,手机便停机了,这家火锅店虽然有招牌,却没有WiFi。她一时大脑发热邀请顾君齐来火锅店,本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竟答应了。然而,以顾君齐的性格,她若是同他搭话,他也不见得会理,又不能傻坐着相望无言,只好作出玩手机的假象以掩饰尴尬的氛围。
顾君齐望了眼漂浮着鲜红油花的火锅,没有动筷子。
他呷了一口茶,问:“专访需要照片吗?”
甘恬一边咽下嘴中的蔬菜一边点头。
“我后天有航班,但明天是周六。”
她立即明白他所顾虑的事,摇摇头道:“没关系,明天可以拍的。主编说了,只要你答应专访,即便你想凌晨三点去摄影棚,也有人守在那儿。”
顾君齐从风衣口袋中掏出手机,屈起颀长的食指,像弹硬币般将手机推了出去,黑色的手机顺着光洁的桌面滑向对方,一路畅通无阻。
“留个号码。”
甘恬正小口喝着白水,闻言睫毛倏然一颤。她拿起手机,担心他多疑认为她会借机偷看他的隐私,甘恬拇指飞快地点击屏幕,输入完号码后,她立即将手机还给了他。
交接手机的时候,他的食指不经意地划过她的手掌,有点凉。甘恬想起一个说法,说是女子的平均体温高于男子约0。3摄氏度。紧接着,又想起另一个关于温度的理论,“凡是男女第一次见面,如果体温维持在38。6摄氏度的话,一见钟情的几率会高达八成”。
一见钟情,她的脸忽然有些燥。为了思维不再发散,她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大口吃菜。
拇指滑开锁屏,顾君齐斜了眼通讯表中的新增联系人“甘恬”,一边敲击着屏幕更改备注,一边问:“能否打过去确认一下号码的真实性?”
“不行!”她猛然拔高音量,所幸她的声音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中微不可闻,像跌进了波涛汹涌的河流中的草履虫,掀不起一星点水花。
顾君齐歪着脑袋,似乎很困惑:“为什么?”
“因为——咳咳……”一不留神,生辣的花椒就随着空气流入气管,鼻腔中弥漫着辛辣的热气,甘恬捂住嘴狠狠咳了几声。
顾君齐见状,握住水壶的握柄往她早已见底的玻璃杯中倒了些白水。食指贴了下杯壁,温度应该刚好,他伸直长臂,八分满的水杯便到了她的手上。
甘恬一连喝了几口,放下水杯,哑着嗓子说:“谢谢。”
他用低沉独特的鼻音“嗯”了声。
也许是日光灯的作用,也许是因为她呛出了眼泪,所以看人朦朦胧胧的,也许是二者共同的原因,甘恬恍惚觉得此刻的他的轮廓晕染着一层近乎温柔的暖意。
顾君齐固执地又问一遍:“为什么?”
话题回到原点,在这被咳嗽声打岔的几分钟里,甘恬没有想出好的措辞。
她不自然地别开眼:“总不至于我会给假的号码你吧。”
他面露不耐地命令:“把手机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