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上司马十七郎看得多说得少,他时不时地偷眼看看王妃,见她对各郡甚至一些县的人口、粮食产量等数据了然于胸,随口就能准确地说出一串串数字,又能就各处的问题进行分析指导,心中佩服不已。但卢八娘的出色,也不免让他有些放松,几乎成了看客。
原来丁桂的盐场并不煮盐,而是修了盐田晒盐,所以才有那样高的产盐量;冶铁场又重新修建了好几个炼铁炉,制出的兵器更结实更锋利,还不容易卷刃;管着淮北最大织厂的竟然是个女掌柜,言谈举止不亚于男人,要是女人都这么能干就好了,淮北就等于多出一倍的劳力……
“请陈左军陈春煊进殿。”
司马十七郎将挺拔的后背又挺了挺,原本就板着的一张严肃的脸似乎又拉长了一分,虽然早就知道今天要见陈春煊,但现在他还是有些陌名的紧张,似乎准备与羯人做战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太丢人了。”司马十七郎心想,“陈春煊不过是王妃手下的一个奴才罢了,也就算是我的奴才,我为什么要如此看重他?”
但他还是凝神盯着走进来的陈春煊,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进门的这名男子,并在心里评判着,“嗯,行礼的动作不够舒展,一看就是从小没练好;赞礼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静,不过他一定没放弃对王妃的觊觎,只是强作镇静罢了;还有陈春煊怎么变得这样黑?鼻子上面还有几块干皮,好,越丑越好!”
就在司马十七郎心里不停活动时,卢八娘已经含笑站了起来,“快请坐。”她的言行举止中虽然脱不了一贯的傲气,但在待人的礼貌上却从不欠缺。
陈春煊坐了下来,抬眼看向淮北王妃。他们一年多没见面了,岁月对王妃可能特别偏爱,她几乎没有变化,甚至更加明艳了。陈春煊初见淮北王妃便是惊艳,他所惊的不只是美貌,而更是一种卓尔不凡的风度,这种动人心弦的美随着一次次的见面越来越加深。
不只是见面有这种效果,当他看到王妃写给他的信时;当他听到王妃的传闻时;当他带人把石炭装到船上时;当夜深人情想到她时,每一种与淮北王妃的交集都能让陈春煊的爱再加深一层。
陈春煊把自己的爱意转成了辛劳的劳作,他每天忙着探矿、采矿,负责矿山的各种繁重工作,日晒风霜、身心重负改变着他的外表,可他的心却一直没改变一丝一毫。
他到了淮南只三个月,石炭矿就开始有了产出,王妃得到的是最好的石炭,每当看到一船船的石炭运向淮北,陈春煊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喜悦,这是他殚精竭虑取得的成就,能够献到王妃面前,博她一笑,真好。
卢八娘对于石炭矿的成绩也非常满意,她早就从帐目中计算出来,陈春煊将他应得的一部分石炭送给了自己。她并没有拒绝,而是记下了数目,并将淮北一块极好的农场记在陈春煊的名下作为补偿。
关于石炭矿的事务,卢八娘与陈春煊交流很顺畅,谈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方方面面都有了安排,陈春煊站起来又道:“王妃,依我之愚见,淮北定然也有石炭矿,孟右军也极赞成,现在淮南石炭矿完全已经稳定,我可以到淮北探矿,如果能有发现,岂不省了长途运输之辛苦?”
卢八娘却摇了摇头,“淮北情况不同,陈将军暂且只需将淮北的矿务管好,若有余力,先用在增加石炭产量上。”
司马十七郎一直没说话,若是各郡的治理、农牧场的管理等他都比较熟悉,还能指点一二,但矿业,他从没有接触过,又担心自己的外行话让陈春煊耻笑了去,所以才一言不发。但他的心里就如被泡在醋里一样,酸得要命。
杀了陈春煊并不难,但是司马十七郎完全明白,那样反倒成全了陈春煊,王妃从此便会对他真正生了怜悯之心,所以他只能忍着。而且司马十七郎自然也会想到,王妃这样出众,喜欢她的人并不少,陈春煊不过是其中一个,偏巧被自己看到了,杀了他还有别的人,他总不能一个个去找,一个个都杀了吧。
听着陈春煊和卢八娘相谈甚欢,司马十七郎很不开心,但陈春煊和卢八娘最后的对话让他突然松快起来。昨晚,得知今天要见到陈春煊时,卢八娘曾给他讲了一些淮南矿产的情况,然后还告诉他,淮北其实也有石炭矿,但眼下她却不想开采。
在没有大型机械的时代,开矿需要用大量的劳动力,而淮北的青壮大部分都在淮北军中,眼下在淮南开矿其实就是用淮南的劳动力为淮北服务,虽然有运输的损耗,但淮北亦要向淮南出售盐、日用品等等,回程运石炭正好。
卢八娘还说,此时石炭还没有得到很多人的重视,所以她更要先把淮南的矿产开采为已所用。当朝廷认识到石炭的好处时,肯定会对矿产开采进行限制,那时她才会开采淮北的矿。
总之,王妃的算盘精得很,她只付出很少的代价,用淮南的人,淮南的物来支持淮北,而将淮北的矿产留着以后用。
司马十七郎听到陈春煊的卢八娘的对答,暗想,王妃毕竟是自己的结发之妻,什么都为自己着想,对陈春煊就差得远了,为什么不在淮北开矿的事情她只告诉自己,而对陈春煊不过敷衍了事。这样想着,他心情就好些了。
心里不再胡乱翻腾后,司马十七郎的思路就变得正常了,手段便也能施展出来了,拿过陈春煊献上来的礼单细看了一遍,看出样样都是精品,于是用鼻子哼了哼。在陈春煊拜退时,他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陈左军辛苦了,听说陈左军还未曾娶妻?不若我把侄女许给你吧。”
司马八郎的长女已经十四岁了,司马十七郎就如同本时代的所有大家长一样,在担起家人的责任的同时也觉得自己有权利安排所有人的前程。把侄女许人的事他做起来一点负担都没有,而且也不认为自己应该与司马八郎商量一下。
陈春煊虽然给王妃写了投靠文书,但王妃从来都把他当成士人一样看待,陈春煊的底司马十七郎也差不多清楚,论起实力和财力恐怕早就高于楚州的薛家了,自己的侄女虽然出身皇族,但连个县主的封号都没有,所以他觉得这门亲很相当。
淮北王竟然想和自己结亲,陈春煊怔了一下,不管淮北王的侄女怎么样,他都不想成亲,于是便行了一礼道:“我谢王爷错爱,只是春煊克妻,命中注定只能孤苦一生,不敢耽误宗室女。”
卢八娘也被司马十七郎天马行空的想法惊呆了一下,难道司马十七郎发现陈春煊的才干突然欣赏他了?虽然司马八郎的女儿并不没有封号,但以司马十七郎的思路,他不会把自己的侄女推入火坑,总归是觉得陈春煊符合他的标准才会许亲。
听到陈春煊没有同意,卢八娘担心司马十七郎不满,做为一个智商情商都很高的女人,她昨天便未雨绸缪地吹了些枕边风,现在当然笑着帮陈春煊解释一下,“去年的时候,我想为庶妹许给陈左军,但也被拒了回来。”
司马十七郎并没有生气,他已经想到了差不多会被拒,而且准备了下一步,便哈哈笑了几声说:“既然陈左军不打算娶妻,本王也不好勉强,不过本王既然开口了,总不能就此罢休。”
“来人,将本王出征带回来的白奴挑两个最漂亮的赏陈左军!”
卢八娘在得知司马十七郎不会收下白美人后,就吩咐将这些美人洗涮干净,放出来当差。在很多活动中,有这些美人赏心悦目的歌舞表演还是颇显档次的,又从一个侧面显示淮北军的军功。
对于司马十七郎的赏赐,卢八娘不反对,陈春煊也没有驳回,他心里虽然倾慕淮北王妃,因此决心不再娶妻,但并不等于他就过着和尚般的日子。毕竟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看来,有几个姬妾与追求女人或者尊重妻子都是不相干的。
司马十七郎却在心中暗笑,王妃最讨厌男人左拥右抱,陈春煊收了两个美人,肯定会降低他在王妃心目中的地位。当然卢八娘的这一癖好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才不会告诉别人呢。
第八十五章 为奔丧名士辩忠孝出义愤众将挥老拳〔一〕
陆纪书和徐世昌到淮北也有一年时间了,司马十七郎为他们分别修建了刺史府,待之以礼,但一应军政大事并不重用他们,只把他们两位当成摆设。
淮北两州之地是司马十七郎浴血拼杀,一城一池打下来的,他的威望无以复加,陆纪书和徐世昌虽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