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知意用抽纸捂住的鼻子,轻轻地抽吸了一阵,将纸一团,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
“我想到了一些不太高兴的事。”她想以这句话做结尾,不成想却因此打开了话匣子,“我妈怀孕了,他们都瞒着我。”
她的话不长,但字字炸裂。闻漫惊愕地瞪大了眼。
“其实我该想到的。”田知意又丢了个纸巾团,“他们接受不了教出来的女儿高考只考了那么点分,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一向回避在别人面前提及高考,但此刻说出来,倒也没觉得有多难。
“我有个朋友叫路嘉茉,父母离异,她一直跟着妈妈住,后来她的妈妈给她找了后爸……反正高二的时候她就转去了京市读书,住到了她爸那里,现在应该已经在清华了。”
田知意捧住脸,仿佛在追忆不可及的往昔:“高一的时候我们还差不多,也不对,她数学比我强些,要不是她的妈妈反对,应该那时候就走了竞赛这条路……嗯,我也不差吧,我作文写得很好,还被当过全年级的范文……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了,仿佛有一天,突然从某一天起,我的脑子就被糊住了一样,什么也学不进去,什么也倒不出来……”
她已经止住了哭声,脸还是涨得通红。她的心里有只装满的微微倾斜的水桶,泼泼洒洒地想将里面的水一股脑儿倒出,却又倒得磕磕绊绊。
“我的家境不错,父母和睦,我没有资格诉苦……”她慢慢闭上眼,“我现在复读,也花了家里不少钱。我爸说过他把我养到18岁就不用再管我的,但他还给了我学费和生活费,我应该心存感激。”
父母给她起名知意,要她知人心、解人意。
她在同龄人中从来就是很懂事的那个。
甚至懂事得让人心疼。
只稍稍冷静下来,田知意便擦擦眼睛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闻漫默默地喝了口啤酒,似乎在思考劝慰她的话。
田知意看着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已经好了,没关系了。”
“一直这么想,很辛苦吧?”闻漫轻轻地问。
田知意怔了怔,迅速地转过身去。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心里的那只水桶一下被砸了个窟窿,不知酝酿了多久的苦水汩汩涌出,泛着令人皱眉的酸腐味道。
医生也问过她类似的话,当时的她只是点了点头,不敢多说,生怕医生说出“比你辛苦的大有人在”的话。
……虽然医生截止目前还没这么说过。
她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劝慰里满含着沉甸甸的期待,诸如“我知道你很累,但为了高考……”“读书都是辛苦的,辛苦才有好成绩”的话,她比劝她的人说得还溜。
……可那又如何,辛苦又没有得到改变,仿佛为了最终的目标,就一定能承受所有的辛苦一样。
如果她受不了的话……
就会被抛弃。
田知意在椅背上趴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上闻漫关切的眼神:“刚刚发泄了一下,好多了。”
她拿起一根牛肉串,已经不比先前的烫手,温热的,味道也温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