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村人已经露宿在野地里小十天了。
他们找到一处坡地的背面,用麦秸秆、树枝、木桩搭建了简易的棚子,然后用干草铺在地上,再铺上席子,就成了简单的家。
只不过,这种近乎风餐露宿的日子,确实难挨。
晚上会有蚊虫甚至老鼠,而且到了十月份,昼夜温差已经明显开始变大,夜里温度甚至还有些凉。
人们只能穿着衣服睡觉。
“田里的地已经翻完了,再晒几天就能秋种了。”
“等秋种过后,粮食肯定撑不过这个冬天。”
“住在野地里的滋味可真难捱,我浑身被叮咬的都是包,夜里痒的睡不着。”
“我昨晚被冻醒了,现在脑袋还在发懵。”
“你们说,等冬天来了以后,咱们会不会被冻死?”
“家里的娃子肯定撑不过去,我最近愁的都睡不着觉,本来以为苦日子到头了,可怎么现在反倒是更苦了呢,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姓林的狗乡绅!咱们给他种了那么多年的地,最后竟然对待咱们。”
“别骂啦,骂他要是有用的话,咱们何至于落到这地步。还是盼着咱们的紫云英种子和蜂蜜,能在凉州卖个好价钱吧。县太爷才是咱们的盼头,其余都是假的。”
“对对,我听说县太爷最近又发明了堆肥,说是能抗住冬天的风沙,咱们到时候也得抓紧时间学学做堆肥。”
这个时候是下午。
粮田已经犁完在晾晒,大江村人暂时有个小喘息的机会。众人三三两两坐在坡地下面,女人扎桔梗席子,男人在做木桩。哀切、悲伤的情绪在这里蔓延,但大家好歹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
能做一点努力是一点努力吧。
虽然桔梗和木桩造出来的小房子不顶用,但,总比真的风餐露宿要好啊。
只是说不难受,肯定是假的。
家都没了,这可不仅是无处可住那么简单,是一种近乎心理层次上的毁灭性摧残。
最近每天夜里都有女人、甚至汉子在偷偷抹眼泪。
只不过新任村长田大山严厉要求,不许人当着大家的面哭,所以人们都只能忍着。
田大山做的很好。
因为大江村人此刻的情绪,基本都已经濒临崩溃,如果有人当着大家的面哭嚷,那这一百多号人,估计瞬间就能被摧残掉活下去的信念。
现在唯一支撑着大家的,可能就是县太爷了吧。
人们都在盼着,县太爷给他们送银子,有了银子,他们就能盖房子啦!
人群里,田大山也在削木桩。
他是个很有能力,且吃苦耐劳的坚毅汉子。哪怕这种绝望的时候,仍旧能稳住大江村人的情绪。但实际上,田村长心里也在念着县太爷。
因为他没人可以依赖了,只能盼着县太爷赶紧过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或许是心里太念叨县太爷了,田大山削好了一根木桩,抬起头来歇息的时候,远远瞧见远处走来三个人。看那身形,应该是县太爷,还有李泉差役,其余另一位倒是不认识。
田大山怔愣片刻。
随后豁然站起来往外走,激动道:“都起来,都起来,打起精神,县太爷来了!”
真的很神奇。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刚才还低落无助的大江村人,一个个霎时间眼睛都亮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惊喜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