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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同化了华南土著,即那里的苗瑶语系、傣/佧岱语系的族群,而后者迫于来自北方的压力,则从华南扫过热带东南亚,包括泰国、缅甸、越南、马来半岛,掀起另一波更为彻底的语言剧变,把先前曾在那里的语言统统消灭。于是,残存于大陆汉语海洋中的苗瑶语系,成为语言孤岛;南岛语系则饮恨大陆,存活于整个太平洋上。(见王道还、廖月娟的中译本,台北《中时出版》,一九九八年初版)。

这本书的理论框架,有点像是把物竞天择的达尔文主义,摆进生物、地理、环境等新学科中,做了崭新的综合和阐述,要旨无非是,地理环境、气候、物种等先天优势,注定了谁能获得农业的先机,便可独领风sāo于史前,而滞留于狩猎/采集阶段的族群,只剩下灭族的份儿,其断言“优胜劣败、弱肉强食”之决绝,比天演论有过之而无不及,却都是言之成理的。“语言代换”写来轻松,却涉及战争、谋杀、传染病、移民杀戮土著的血腥过程,最后迫使降族采用新语言;而华夏正宗从来蔑视未开化的夷蛮戎狄,汉文明的扩张,一向也是征伐驱赶、招降纳叛、改土归流。神州自古东有九夷,南有百越,相传楚灭越,而越之子孙流落波涛大海;百越之族则遭北方华夏人挤压,亦避遁南亚,此皆为上古历史,恐怕还不是新石器时代那邈远的一万年前的波澜呢。

戴蒙以演化生物学等多学科重建史前史,认为中国至少形成了两个“dú ;lì发生农业的中心”(independentcentersoforiginsoffoodproduction),一北一南,但是只有在华北孕育出来的一种文字书写系统,所向披靡,翦灭了任何其它的可能xìng,此乃汉文明一统天下的灵通宝玉,也使戴蒙教授困惑于中国无数其它语言消失而只剩汉语独霸的反常。一般而言,人类学研究中,遗传的证据最有信服力,文化证据次之,语言证据则最弱,但是在中国文明的个案里,恐怕需要倒置这个顺序才行。关于中国,离了汉语和汉字,便什么历史、文明都免谈,倒也左证了戴蒙之“语言代换”说的睿见。

中国对东亚三国的汉化

显然,史前史的这个“语言代换”风云,到了文明史里,大约就是所谓“汉化”,sinification,即中国文化的同化(assimilation)和扩张,西方汉学领域早有的一个说法,也译为“中国化”,一个新译法干脆叫“华化”,对应的词是disinificaion,脱汉。汉唐两朝,中国文明强盛而远播四周,但并非无远弗届,其间自有其限制。华夏文明覆被四海,无非是汉代的武功,唐代的文治,其中有一半还归功于佛教的法力。汉化的历史积淀,即“汉字文化圈”/“中国文化圈”,基本上就是三国:韩国、越南、rì本。

汉化第一波的兴起,应是汉武帝在公元前一百年征服高丽,佛教被立为国教,中文书写也被引进,国王还设馆教授儒学。但是中国的文官制度却在高丽无法战胜当地豪强,也使中国不能彻底控制韩国,到唐朝依然。唐朝改采朝贡制度,接受高丽的藩属地位,此宗主关系反而使汉化在韩国达到高峰,中国的技术创新、时尚、礼仪皆在韩国落地,上层社会习儒为荣,而平民阶层信佛成风。

南亚的越南,却在文化上更dú ;lì一些。汉唐之间,中国征服越南,并引进其稻米种植,北方的农业和人口增长甚为受益,越南则从中原学来灌溉技术,其农业也受益匪浅。越南对汉化,没有韩国顺遂,其区别在越南人的忠孝观和妇女地位,跟中国有明显差异,儒家的父权制(patriarchy)在此没有适宜的土壤,反而是佛教更受欢迎。中越之间的交换互利,似乎可以归结为两件大事:大米与佛教。

汉化在rì本,愈加偏向佛教一端,是有意识的(intentionally)选择xìng吸收。公元6sì六年的大化改新,模仿中国的zhōng ;yāng集权制,rì本文人皆苦练中国书法和儒家经典。奈良时期佛教更是盛极,有五大寺,后来唐朝鉴真东渡,于奈良又建唐招提寺,以及西大寺,于是有了奈良七大寺。rì本直接、间接从中国传入六个佛教宗派或学派,晚唐以后自然还有禅宗传入。

综上所述,华夏泽被,皆朝东南:一个岛国、两个半岛。汉文明背后的亚洲腹地,则是游牧人的跑马场,于是“渔阳鼙鼓动地来”,盛唐嘎然而止。农耕族群与游牧族群的争夺生存空间,即胡汉之争,充填中华两千年史,戴蒙教授的游戏规则到此失灵,农耕人并不占便宜,毋宁是几番夷狄入主,明末顾炎武所谓“亡天下”是也,更不消说十三世纪的“蒙古风暴”洗劫欧亚,万里荆棘铜驼。野蛮人有时候也“创造历史”。汉文明在血泊里依旧有“同化”的韧力,不觉自己也被野蛮“同化”了几分,却是无人深究的。

北宋迁都争议始末(网文摘录)

古人没有机会拿起放大镜、转动地球仪研究所谓“地缘政治”。

地理在冲突中的作用从来没有被忽视,但是从来受到视野的限制。可以责备前人缺乏远见,不能以为他们愚蠢,因为高明的实践者不会脱离他的时代和环境,眼前的、现实的威胁才是最需要认真对待的。“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也算是正常心态,只要不大声喊出来,没有人指责你。

自然、政治、经济是构成地理的要素,心理、传统乃至偏见影响着对地理的认识。

过程合理而结果荒谬,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悲观者解释为宿命。宿命其实就是“已知”砌成的一口井,你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里面看天。不乏善于空想的先知,从方寸天空感知到了宇宙,但是最好作为秘密藏在心里,说出来就是异端。

比如海洋,中国史上,海洋的作用曾经只是出产盐和海鲜。宋朝开放和逐利的心态使海洋和贸易发生关系。海洋受到的轻视仍然显而易见,它的魅力甚至不能触发文人写作的情绪。

明朝三保太监的神秘行程,至今争论未休。紧接着时断时续的海禁,朱棣子孙害怕的恐怕不仅仅是东边岛国的海盗,加上明朝清高,不重利,理所当然拒绝了海洋。直接后果是扼杀了人民的冒险jīng神,腰斩了航海技术的存续。

东边的大海和西部的高原一样安全,是天赐保护中华沃土的屏障,除了台风和海盗,海洋不会带来其他威胁,这是毋庸置疑的常识。

1840年,英国舰队的巨炮宣示,常识也与时俱变。

中原是核心地域,南方充满变数,威胁来自北偏东北。这就是宋朝初期的地缘政治。

从祖国地图上可以看见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中国的中心曾经长期徘徊在现代陆地疆域的中心。很像巧合。

过度开发致使得地力拔尽、风沙紧逼,连年烽火摧毁秦砖汉瓦的同时也摧毁了人们的信心,五代开始重心向东迁移。建炎南渡是一次被动的战略转移,而朱元璋几乎成功地把南京营造成新的中心。历史差一点弄巧成拙。感谢朱棣的燕王经历,迁都běi ;jīng是他的最大功绩,从此南北不能分割。后来中华虽饱经磨难,基本疆域因此得以保存。

汴梁(开封)受到青睐不是偶然。汴梁居于中原腹地,四周河道纵横,沃野千里,汴河、黄河、广济河和惠民河可通漕运。

河流是自然的赐予。古代物资调运,以水运最为经济便捷。南方丰富的物产早已不可或缺。隋炀帝开凿运河的意义不亚于秦始皇的修建万里长城。

汴河连接黄、淮,隋唐以来一直是水运要道。开封扼汴河咽喉,西经黄河、渭河连接洛阳、长安;东南经淮河、运河直通长江,联系南方各地。

“汴水横亘中原,首承黄河,漕引江南、荆湖,其利远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宋史河渠志》)

除了北方无险可守,一切完美。

南宋章如愚《三都论》,对长安、洛阳、开封的地理有冷静的总结:

“长安之制以陕西为畿辅,而屏蔽实在河东;大梁之制以河南为畿辅,而屏蔽实在河北。故由古以来,洛京之祸常起于并汾,汴都之变常起于燕赵”。

明末清初,中国自己的地缘政治家顾祖禹在他的巨著《读史方舆纪要》中作如下结论:“都汴而肩背之虑实在河北。”

他们阐述的是现象,从诸多内讧结果看见的现象。河北为什么克制河南?堪舆学的解释过于玄奥。从正常思路分析,河北开发已久,与河南相较,不落下风。同样道理,河北建都,也难抵挡河南的冲击。

开封周围缺少天然屏障,地形决定了它只能成为一座美丽的和平之都。

北方势力长期威胁黄河文明,西北在与汉唐的对抗中落败,大的民族纷纷向别处寻找出路,小民族无论成败,难逃被融合的命运。

契丹和女真的中心都在东北,或游牧或渔猎,人民骁勇。契丹乘五代之乱,前锋南进,将幽云纳入囊中,成为与北宋叫板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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