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似曾相识,她站着瞧了片刻,才想起金州城外四十里的深山里似有瀑布与之相似,她前年还被傅锦元带去游玩过。这画上的虽非全然相似,但峭壁危瀑,山石老松,却渐渐与记忆重叠。
傅锦元爱去教坊听曲,也爱闲时游玩,这幅画若送到他手里,必定喜欢!
因画作价钱不低,伙计不敢做主,忙去请掌柜的。
令容仍站在画前,等了片刻,听枇杷说掌柜的来了,转头一瞧,就见五十来岁的掌柜脸上堆笑,款步走来,他的身旁陪着位清隽挺秀的少年,不是高修远是谁?
隔着帷帽,高修远竟然也认出了她。
“是你想要这幅画?”
他的诧异溢于言表,令容霎时猜了出来,“这幅画是你的?”
难怪她方才再瞧,除了那景致外,总觉得别处也颇眼熟,如今才算明白过来——这幅画的笔法气韵,跟元夕那晚高修远画的灯谜有些相通之处。
果然,高修远笑了笑,“正是拙作。”
“两位原来认识,这可巧了!”
掌柜也觉意外,瞧着窈窕的小娘子,再一瞧高修远那陡然添了神采的目光,便朝令容拱了拱手,笑道:“既是相识,老朽也不打搅,高公子做主就是。姑娘若看上了别的画,老朽再过来。”
令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这样做生意的,心中愕然。
高修远似窥破她心思,便笑了笑,“这些画都是在店里寄卖,郝掌柜也是风雅之人,只盼物得其主,若能促成自是美事,若是无缘也不强求。这幅画……能入少夫人的眼吗?”
“公子高才,叫人佩服。”
令容瞧着底下的细签,“这幅画若只卖四十两,可惜了。”
高修远便伸手将那画摘下来,“那我就将此画赠与少夫人,礼物无价,就无须可惜。”
令容忙笑,“我不是这意思。”
“可我是真心想送。”
高修远手执画轴,慢慢卷起,“当初我去金州,便是为了寻访这瀑布,后来往别处游玩,才会与令堂兄争执。机缘凑巧,少夫人救了我,却反因此惹上麻烦,高某心中愧疚。这幅画既投了少夫人的眼缘,高某真心赠送,还请少夫人别嫌弃。”
“可是……”令容顿了一下,“公子孤身在京城,生计不易。况且无功受禄,有些不妥。”
“我打算离开京城。”
“离开?”
令容诧异,“公子如此才华,在京城多逗留一阵,必能脱颖而出。”
“京城这地方……”高修远自嘲了下,只含糊道:“离开京城再往别处游历,胸中有了山川丘壑才好下笔,于我也有益处。往后山高水长,不知能否再见,高某愧对少夫人,这幅画既然能入少夫人的眼,怎好以银钱度量?”
说罢,将那画轴拿丝带轻轻系上,装入锦盒中,双手递向令容。
他话说到这份上,令容又确实想将这画送给父亲,便收下谢过,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结了笔墨和怪石的银钱,出门而去。
高修远驻足窗边,瞧着马车远去,才回到掌柜身边,“伯父保重,侄儿告辞。”
“令尊能官复原职,可喜可贺。不过嘉州毕竟偏远,不如京城有许多名家能指点赏识,老朽还是劝你多留两年,于你总有益处。”
郝掌柜颇舍不得。
“伯父好意,侄儿心领。只是侄儿心有疑惑,怕是要多游历才能解开。”
高修远一笑,躬身告辞,走至街上,瞧着这座巍峨皇城,神情略微茫然。
前年他一腔孤愤,来到京城欲为父亲洗刷冤屈,却被京兆衙门乱棍赶出,后虽被田保认为表侄,伸冤的事却仍没有动静。从龙游小县到京师重地,见识过高官贵戚的跋扈嚣张,见识过田保的弄权自保,被衙门三番四次地推诿,他才渐渐明白,如今君纲废弛,所谓的律法公正,在龙游县尚能作数,在当今天子脚下却形同废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