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责备着婉云,声音里充满了严厉,这是婉云自从迈进相府之后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她回头看了看夫人,嘴角儿抽搐着,明晃晃的泪水顺着丰润的颊滚落下来。
夫人却没有顾及她,吩咐着让子安扶刘禅坐下来。自己小心的躬下身子,轻轻问:“陛下,丞相……他?”
刘禅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着面上的冷汗与手上的灰尘,微微缓了一口气,双手撑上两膝,摆了个让自己稍有威严的姿态,他向着夫人笑笑,这笑里满是解嘲的意味,随即,他把目光集中到婉云的脸上。
“婉夫人?怎么?朕是昏君么?”
婉云在夫人告诫的目光下强忍着低下头,胸口起伏着,半晌才屈身福了一福:“陛下恕妾妇无礼。”
刘禅拍了拍膝:“哈!无妨!骂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婉云倔强地抬起头,黄夫人向她摆手她却好似没有看到一样:“陛下,妾妇寻丞相心急,一时失口,还望陛下赐告,丞相现在,在哪儿?”
刘禅盯着婉云一会儿,慢慢站起了身,故意的将脸扭向了那鸠酒泼过的青砖面上。脚尖儿在那些碎痕上磨蹭着。
婉云咬紧了牙。子安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黄夫人用手按着婉云的肩,但婉云明显感到,那手的冰凉穿透了衣服,直刺肌骨。
刘禅发泄似的看着婉云,又溜一眼子安,嘴角儿漾起了胜利似的微笑。而当他的目光投注到黄夫人的面上时,他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木在了那里。
黄夫人按着婉云,但是,那姿势,显然已经是把婉云当做了支撑,否则她会如秋叶般委顿在地。眼睛带着乞求一般的目光望着自己,眼底微微泛着泪意。
刘禅的目光柔软了下来,顺着黄夫人花白的头发看过去,还是那枝墨玉的钗,多少年了,没有换过。耳膜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婶婶,你为什么不换一枝好看的钗啊?”
“这枝不好么?公子?”笑容犹如早晨的阳光,让人温暖。
“嗯,我母亲的钗才好看呢。有十几大盒,漂亮极了。我去为婶婶讨,有一个珍珠攒的,婶婶戴一定好看。”小手儿伸出去,在墨玉钗上轻轻扣着。
“公子说笑话呢,你母亲是郡主,她的首饰当然漂亮啦。婶婶只喜欢这枝。”
“军师不给婶婶买新的么?”歪着头,认真的问。
眼睛扫一眼那张书案,嗔笑着:“他呀,他是个傻子,才不懂这些。”
笑声流连在屋子的角落,“婶婶,你说军师是傻子么?为什么,父亲说军师……”
“嗯?主公怎么说他?”
“父亲拍着腿说,嘿!我说孔明,你身上是不是附着狐仙?”
笑容依旧温暖,大手拉着小手:“公子,母亲回江东,不知要多久才回来,公子住在这好不好?”
“好。婶婶给我做大木狗。”
“行。我们先去吃饭,吃了之后,婶婶带你去后园放风筝。”
……
不知不觉的,刘禅的肩垂了下来。一种负罪的感觉弥漫上来,他缩回了脚,咽了口口水,向着夫人张开了口。
“夫人……”
“刘公嗣!你当真害了丞相?!”婉云挣扎着站了起来,绝望的神色让人有些恐惧。
婉云浑身颤抖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从面上滑落,
“你真的,敢在太庙,当着先帝,鸠杀丞相?刘公嗣,你会遭到天谴的!!”
“朕不会!朕是天子!!”刘禅一边向后退,一边歇斯底里的叫着。“这高高在上的,是朕的父亲,他不会谴责我!!”
“陛下——”黄夫人无力的跪了下去,纸一般白的面庞被大殿里的灯火映得死般的僵寂。
“你真的?”夫人说不下去,浑身颤抖着:“孔明……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