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探马来报,郑文回营后自刎而亡。孔明只是再次叹了一声,“是真男儿也。”
子安用嘴轻轻吹着碗里的药,不解地问,“先生,你既放了他,为何他要自刎?要死为何非要死在他自己营内?”
孔明接过药碗喝了一口,不禁打了个冷战,子安忙端过了温水,孔明摇摇头,将药碗举起来一饮而尽,这才接过水来漱口,一边擦着嘴,一边摇头叹息,“不降汉,是尽忠于事;回营而自尽,是报不杀之恩,让其子不怀恶心……,必取死道,是责己无能。”
子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先生,这场仗也打完了,前前后后也有一个多月的时日,那梅花针又落了好几回没有用了。”
“是么?”孔明低下头看看,又用手抚着胃腕,“这一个多月,好像没有大痛过……”
“不能大意啊,先生,先时有军机,子安不敢多嘴,可是目下我们刚刚打了个大胜仗,我作磨,先生也该好生歇息一回,让李太医细细调理。等先生再康复些,才能打更大的胜仗啊。”
孔明对着子安笑笑,“你说得有理,听你的就是了。”
子安面上挂上了晶亮的笑容,“好,那今天无事,先生先睡个好觉,等醒了我陪先生走走去如何?”
孔明站起身,“好!睡一觉去,走走就免了吧,少时若是魏文长等人求见,一定要叫醒我。”
“他们几时来?”子安有点紧张,不会说来就来吧?孔明看看滴漏,“一个时辰以后。”
子安伺候孔明进了寝帐,出来坐下,默默地看着漏沙,心里念着:慢点儿,慢点儿,为什么流得这么快呢?
帐外传来了声音,他支起了耳朵,还好,还好,只是巡哨的兵士,渐渐过去了;又是什么?可恶,好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鸟拍打着翅膀撞在帐子上,子安索性站起来,叉着腰走出去,巡营的将士见了他的样子,都有意地放轻了脚步,向着他摆着手,子安远远地向着他们抱抱拳……唉,可怜的先生,魏文长烈焰驹的影子已经近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每一次孔明外出勘察地理,身边总是带着姜维,而这一次,却不光是带着他,还有魏延。
他们二人保护着孔明,只带了数百人,轻装素马在祁山间巡视。到了地势崎岖的地方,孔明的车过不去,也就只得下马步行。
魏延总想找个机会和孔明说点什么,但是却总没有张嘴,只是在遇到非常陡峻的地方,他会先跨出一步,然后伸出一支手臂尽心尽力地扶着诸葛亮。
“文长……”孔明倚着一棵野松,手中的羽扇急急地摇着,胸口也急速地起伏,汗已经溻湿了后背。子安从怀里掏出水袋子,先倒出一些在手上试试,觉得不凉,这才送到孔明手里。
孔明喝了一口,摇摇头,“文长啊,亮没记错的话,你比我还要大两岁吧?不能比呀……”
魏延有些激动,他没想到诸葛亮会和他拉起家长来,他扶着孔明坐到一片树荫下,还解了自己的战袍铺在地上。子安想起上次孔明旧病复发的样子,便对魏延没什么好颜色,冷着脸不发一语。
孔明向魏延招招手,魏延小心地坐在了一棵树根上。叹了口气,“唉,丞相就是太操劳了,不像魏延,是个大老粗,尽做些没有心肝的事。”
正说着,姜维手里捏着纸笔过来了,孔明从他手中拿过来,边看边点头,又对姜维笑道,“让文长将军看看,这地理图可使得。”
姜维毕恭毕敬地送到魏延面前,魏延有些诚惶诚恐接过,漂亮的地形图,山川、峡谷、小路、村落、溪涧,凡可用兵之处,一丝不落。
魏延边看边赞:“伯约不愧是丞相的高足,这图画得漂亮!”
“文长将军夸奖了。”姜维接过图策,英武的面上露出了笑意。
孔明好像缓过了些精神,“若论天资,伯约是人中龙凤,然,他毕竟年轻,历练不足,这汉营之中,若说行军打硬仗,文长当属第一。”
“丞相!”魏延乎地站起了身子,不知道怎么了,这个硬得像铁一样的汉子觉得喉咙里一阵发紧,眼睛里一阵发涩。他极力眨着眼,把目光向天上看着,他真怕当着诸葛亮的面,当着姜伯约掉下泪来。
姜维见此情景,悄悄地走开了。孔明微皱着双眉,好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喃喃自语,“想当年汉中之战,文长是何等英勇,先帝力拔将军为汉中太守,镇北将军,皆因将军是将才也……”
魏延咬着牙,手死死地抠住了树干上的老皮。
孔明的声音仍平静地从身后传过来,“亮南征,大凡出生入死之阵仗,皆是将军一马当先;出师北伐,将军又献‘子午奇策’,其志非常人可比。”
“丞相!”魏延忽然转回头来,泪珠子滑过了脸颊,颓丧地坐下来拍着两膝,“你还是骂我一通,让人打我一顿吧!”
“我算是什么将才,和杨威公闹小性子,和廖将军争功使性,为了私怨大闹伯约的营帐,害得丞相……”他大叹了一声,扭过头说不下去了。
四周一片沉静,只有初夏的鸣禽偶尔发出的啼叫。露水被阳光一晒,蒸发出清幽的草香。
“亮今日带将军巡视,正是想向将军剖胆直言。”孔明开口了,魏延抹了把泪,转回头来,“文长啊……唉。”孔明叹了一声,微微地张了张两臂,低头看看自己,“你我在荆州相识,到
现在,二十七年了……亮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
“丞相说的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