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年皇孙扑在另一个少年怀里,失声痛哭,金安上着实是呆住了。
他与刘病已结识不过数月,但是,对这个少年帝裔的疏冷心性还是多有领教的。
除了张彭祖与杜佗,刘病已根本不愿与人深交,因此,最初接近刘病已时,他也颇受了一番冷遇,过一个多月,他才算是能与刘病已自在交往。
然而,哪怕是张彭祖,刘病已也很少有身体上的亲昵之举——金安上能够理解,毕竟他的身份实在是尴尬,对人不可能没有戒意,就如归汉的匈奴,除了至亲族人,多是不愿意与旁人过份接近的。
——这是他第一看到刘病已不假思索地亲近旁人……
不仅是金安上,围着长案的一群人都呆了。
与金安上同来的诸人对刘病已不熟悉,但是,一日下来,只要不是太迟钝的,都察觉这个少年其实并不愿与人亲近,对这一幕自然是倍觉惊讶,而王奉光他们则更多的因为——刘病已居然在哭!
——他们与刘病已对博数次,刘病已固然鬼灵精怪,十分的淘气,但是,行事作派自有一番傲气,因此,虽然不曾问过他的出身,他们都当其必是出身高门。
——只不过,这个高门高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那样淘气、傲气的少年居然在哭?
王奉光承认,自己的确挺受打击的!
就是一行人被震惊得无法回神的时候,酒肆的主人小心地凑到被刘病已抱着的少年跟前,长揖作礼,陪着笑道:“这位公子,敝门寒微,恐怕不适合两位公子叙旧……”
他毕竟是开门迎客的生意,有个人在门口痛哭算什么事?
那个少年原本一直在安慰刘病已,一听这话,不由满面通红,着急之下,竟是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分辩才好,顿时急出了一头大汗,也就没有注意刘病已的动静,直到酒肆主人被一把推开,他才急忙拉住刘病已。
刘病已的心情极为激动,听到酒肆主人的聒噪自是十分不乐意,抬手抹了一把脸,便转身将他推开,虽然紧接着就被少年拉住,却仍是红着眼冲对方大吼:“谁希罕在你这儿叙旧!”
“病已!”少年不赞同地喝止他的叫嚷,随即对酒肆主人一揖,赔礼道:“我与外甥多年未见,请尊家见谅!”
说完了,少年也不待人家回话,便径自低头看向刘病已,见他犹自不悦,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哭完了?陪我去见阿翁吧!阿翁一路上都念叨着不知到了长安能不能见你!早知道这么便宜,就不必担忧了!”
刘病已一听这话,便什么也不计较了,欢天喜地地攀着少年的胳膊:“舅公来了?在哪儿?在哪儿?”
少年不由莞尔,笑得温柔,随即便要带刘病已出去,金安上这才回神,急忙喝止:“曾孙,你去哪儿?”一边大叫,一边冲到刘商已身边,愣是急得满头大汗。
刘病已虽然急着出去见亲人,但是,心情愉快之下,他还是对金安上解释:“他是我大舅舅,我舅公一家来长安了!”
金安上挠头,看了看少年,又看看刘病已,不知如何说才好,就听身后陡然响起一声质疑:“曾孙确认他们是你说的那些人?”
金安上回头,对出声解围的王奉光感激地点头。
王奉光回了他一眼,随即便满脸严肃地道:“据我所知,诏故皇太子孙养视于掖庭已六年了,曾孙当时多大,对那些亲人的印象能多深?尤其是……成人尚好,孩童……六年的变化必然不小!”
说话间,他们朋友都围了过来,恰好将刘病已与那个少年围在当中。
王奉光分析得头头是道,刘病已急得团团转,却没有办法分辩,倒是那个少年,饶有兴趣地看了王奉光一眼,伸手按住刘病已的肩,对王奉光与金安上轻轻颌:“公子所言甚是。不过,君等也当对曾孙有点信心。若无把握,他岂会如此举止?”
王奉光以怀疑的目光,鄙夷地看了少年一眼:“他都没有成丁,能知道多少轻重?再说,这年头,天下昌平,诱拐稚儿的尤其多!”
少年不由大笑,摸着刘病已的头,欣慰地道:“看来你在长安过得不错?”
“哪有!”刘病已依赖地拉着少年,“我好想你们与舅公!”随即愤恨地跺脚,悲愤控诉:“你们肯定都不想我!”
少年再次翻了一个白眼,按在他头顶的手稍稍用力:“少胡说!”
“去年就有信,说你们要来长安的!”刘病已举证说明自己绝对没有胡说。
少年哭笑不得,却也很清楚地解释:“年初准备动身时,阿翁病了……”
“舅公病了?现在怎么样?”刘病已十分着急。
“自然是痊愈了。”少年笑着回答,见刘病已着实松了一口气,不由便拍了拍他的头。
刘病已立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王奉光几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刘病已一眼,方要说话,就听少年道:“不过,你的友人说得不无道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禀报阿翁,让他与弟弟们进来歇歇脚。”随即又苦了脸,“来的真不巧,长安城门实在难进!”说着便让刘病已与诸人先回座,独自出了门。
酒肆主人猛地回神,拿起少年遗忘的酒,大叫:“公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