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后和郑皇后闻言,双目微微一亮,她们如何不知,这是太医令在推诿责任,可对两人而言,哪怕有一线希望,她们也要试试看。太后一声命下,禁军中所有精通外伤的军医都入宫给圣人看病。
宫中太后、皇后心急如焚圣人的伤势,宫外朝臣们则急着要太后立太子,但立太子人选,朝臣却分了两派,一派以郑中书为首的,要求立皇长子为太子,他们的理由是,皇长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
而还有一派则认为主少国疑,皇长子都不满周岁,将来能否成年还两说,就算建康平安长大了,等皇长子亲政起码还要有十几年,大梁眼下危机四伏,如何能有如此年幼的储君?因此大家要求立皇太弟而不是皇太子。
这两派吵得不可开交,沈清只是冷眼旁观,不发表任何意见,他身边的簇拥也有问他想法的,都被他搪塞了过去,他只吩咐底下人好好办事,万事莫管。
小皇帝昏昏沉沉烧了两天,神智再次清醒了过来,他一醒来,也顾不上安慰痛哭流涕的母亲和妻子,听暗卫说了朝中众臣的反应后,他苦笑了一声,吩咐道:“宣太傅入宫。”皇帝眼底泛起水光,这天下只有太傅最了解自己。
沈清深夜奉旨入宫,他看到才两天没见的小皇帝,大吃一惊,要说两天没见,一个人也不至于大变,可人之将死,似乎身上总带着死气,小皇帝现在就是如此,身上弥漫着死气,他看着对自己发呆的沈清,咧嘴笑了笑:“太傅。”
沈清泪水涌出:“圣人!”这眼泪有一半是真心,也有一半是假意,“您要保重身体啊!”
小皇帝苦笑一声:“保重不了了,我快死了。”他想起当初要娶朱氏女时,他跟太傅的戏言,他轻叹一声:“我当初就说,朱氏女说不定是来杀我的,我说的果然不假。”
沈清沉默不语,杀小皇帝是朱氏,可后面推手却是自己……
小皇帝轻咳几声,正色对沈清说:“太傅,我叫了外祖父、陆远、何都督等人入宫,我最早让人来,就是有几件事想托付你。”
沈清道:“臣万死不辞!”
小皇帝看着头顶的承尘道:“太傅,我会立二弟为皇太弟,我死后由二弟继位。”小皇帝虽然因发烧烧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可人还没糊涂,他很清楚现在大梁不能再有一个幼主了。
他也不忍心让自己儿子继位,这位置没什么好的,“可怜我那几个孩子日后就没了依靠,就希望太傅日后能看顾他们几分,我也不求他们将来如何,只要能活着就好。”
小皇帝悲悯道,莫说自己死了,就算自己没死,他也未必能保住几个孩子,但太傅是有可能的,他还有镇北王府,“要是实在保不住,给我留一个庶子也好。”最后他还是放不下自己血脉。
沈清正色道:“臣一定拼死维护诸位皇子皇女。”小皇帝必须死,可几个孩子他能保住。
小皇帝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他喃喃道:“惟愿吾不再生于帝皇家。”
“陛下!”沈清的悲声,让后面赶来的重臣们大吃一惊,大家都以为圣人出事了,大家纷纷入内,见圣人还有气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郑中书看到跪在榻前的沈清,心中火起,圣人明明是自己外孙,却偏偏最亲近沈清,这算什么?皇帝也不理会郑中书,径自下着圣旨,大家都不意外圣人会立皇太弟,而不是皇太子。
大梁现在的情况真立皇太子的话,真是把江山都葬送在郑家手里了。郑中书气得无可奈何,偏偏小皇帝不立了皇太弟,还指定了陆远长孙女为皇太弟的正妃。
陆远的长孙女已经在婚嫁之龄,陆远和王夫人正在为孙女说亲,他都没想到圣人居然会让自己孙女入宫,他一时有点反应不及。
郑中书则气得面色铁青,陛下这是防着自己吗?
郑太后、郑皇后听到圣人颁布的立储诏书,痛哭了一整夜,小皇帝对皇后的手断断续续道:“都是我对不起你,耽搁了你一辈子。”
郑皇后双眼垂泪,“陛下您这是什么话?能嫁给您当皇后,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皇帝笑而不语,以皇后的家世、容貌,不给自己当皇后,当个世家夫人或许会更幸福,“我死了以后,你就带着孩子留在宫里,我那几个庶子你都一起养,关键时刻,就把庶子送去给沈太傅,太傅一定会保住我们孩子命的。”
郑皇后怔怔听着圣人的话,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圣人!”圣人这话语里的意思让她太过震惊,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皇帝摇头道:“这件事你无须多想,你只要知道沈太傅肯定会保住我们孩子就行了。”太傅是不是跟镇北王府有联系,镇北王府是否真如大家所见的那么太平,他都不想追究了,他无能,保不住江山,愧对先祖。
可他还想保住自己妻儿母亲,所以他必须要信任沈清,他也只能信任沈清,他双手紧紧地握着皇后的手:“记住,皇长子可以登基,但我们的孩子一定不能登基。”
郑皇后悲声道:“陛下放心,妾身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皇家血脉!”
小皇帝心头微松,他就知道皇后不会让自己失望的,他缓缓闭上眼睛,想他这样的不孝子孙,恐怕要被诸位先祖追着打了吧?打就打吧!他情愿回到被父亲打骂的日子,也不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