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荔枝熟了的季节,我带着那两个宝贝在荔枝园里摘荔枝,那两个小东西一会就跑不见了。看着天要下雨了,我就喊她们两个的名字,这时就听背后有人叫我,我一回头,她手里牵着我的一对儿女。起初我没有认出他是谁来,当我意识到他就是于丽时,我吓傻在那里,我看见我那两个宝贝她们的嘴里都被塞上了袜子,她们无法哭喊出声。我说于丽你放了孩子,不关孩子的事,我求你了,你让我把她们送回去,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们自己了结。其实我从认出于丽的那一眼就应该意识到,我和我的两个宝贝是死定了。可是我仍抱侥幸……
于丽说,你要是想要你的两个宝贝,你就乖乖地跟着我走。我当时真是被她吓破了胆,又担心两个小孩子的安全,所以对她言听计从。我乖乖地跟着她走,一直走到荔枝园北边的一个山洞里,山洞里吃的喝的一应俱全,看来她在这儿住了一段日子了,也就是说于丽早就寻到我了。于丽说,来宝贝,叔叔给你们喝点东西,我说,不,你们不能喝她的东西。她说,你看看你,你怎么这么教育下一代的。她说,宝贝你们得听叔叔的,你们要是不喝叔叔就不让你们再见你们的妈妈。你们要不要喝下去?两个孩子想要再见到妈妈,所以她们就很听话地喝了下去,她们喝完就睡着了。于丽说,你睢,我只不过是让她们睡一会,我好有话跟你说,我们的话,总不能让两个小孩子听吧。她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好的日子。那个时候的我们多好啊。而这个日子也恰恰是你离开我的日子,你看这事情是多么的巧呀!所以我选择今天我们再见,今天也将是我们抉别的日子,不是你我抉别而是我们与这个世界抉别。你知道这是你丈夫烧砖废弃的洞,方园除了你们家不会有人知道这儿,也不会有人到这个废掉的洞里来,你的丈夫,他只不过是你给我们寻找的一个掘墓人,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们有一天会在这里找到我们的尸骨……
她说你看我早就准备好了,我带来了炸药还有刀子,你看,你按我的方式跟我消磨这最后的时刻呢,还是选择……我说你的方式是什么?她说你答应过我要和我结婚的,可是你不遵守诺言,但我一定要让你在这山洞里跟我完婚,这是我们的密月之旅……我说不,你就杀了我吧!她说不急,我要跟你度完密月再杀你也不迟,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的男人出差走了,没有人会打搅我们的密月……
肖白真想大声地冲霞喊,你为什么不跑,不向外边求救?你干吗就束手待毙!霞哭着说,我的两个宝贝已经睡着了,我不想惊扰了她们。我只能守着她们和她们一起睡去……
肖白在发烧带给她的意识迷乱中备受煎熬着。她的大脑就像是火山喷发地带的地下岩层运动,那是一场接一场的无序、混乱、颠覆和自我颠覆、毁灭和自我毁灭的过程。生命体里潜藏着的各种魔怪,它们会在一个人因病痛的折磨而无力抵抗、丧失了理智和思辨能力的空隙里乘虚而入,然后,它们会像一种速生速灭的菌类,无限滋生蔓长,连天蔽日,裹挟住你意识里的任何清醒,又在你完全迷幻和被迷惑里迅即地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
肖白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那寂静让她想到了死亡。那些跟她生命有着关联和没有关联的人的死亡。她看见死亡了吗?死亡是这样寂静吗?刚才,她的灵魂是否真的有那么片刻的游离?游离开她的生命,在死亡的人群里,找到她要找的人?其实那已不是她要找的人了,她只是翻看见了生命的一种结局。她从来没有想过那就是他们生命的结局,或许那仅仅是一个人生命结局里的一种?然而它们极端而又令她长时间感到心灵的颤栗和恐惧。
窗外是冷调儿的早春二月的阳光,肖白弱弱地坐起身,将毛毯拉出来披在身上,她看着披在身上的毛毯就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守身如玉》第十五章(1)
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周尔复每天都收到一封温情浪漫的信。信上没有署名,都是电脑打印的字,也看不出是谁的笔迹。最初读着那些信,就像一个大人看着小孩子做那些幼稚的游戏,周尔复只是宽容地笑笑,然后顺手把它们放到抽屉里。他想,游戏是需要配合着做的,他不配合,那个想玩游戏的人自然就会失去兴致。他也想过这些信会是出自谁的手呢?肖白?这念头只是一闪他即刻就自我否定掉了。那个女孩子,她有她做人的准则和分寸,她绝不会主动示爱给人,即使她爱他,她也会自我隐忍和自我掩埋,不让你看出痕迹。自那一晚她有一个星期没有上班了,她是真的病了吗?还是她有意躲着他,怕清醒后无法面对?
他也笑自己,为什么会想是肖白给他的信呢?这一定是他潜意识中期望的。他也期待一份温情和浪漫。只是,他更愿意让他期待的温情和浪漫,别成为洒落在身上的雨,而应是水雾之上的彩虹,他只求可望不求可及。他期望他喜爱的女孩子就停在虹霓之中,美丽如幻梦。因为于他,也就只有幻梦的份了。
第二个星期,那个玩游戏的人,真的如他所料定的,已不再给他写信了。但是,他打开电脑的时候,却发现邮箱里不知是谁给他发来一朵又一朵的玫瑰花。那是一些动画的玫瑰,一个女孩子的泪不断地滴到玫瑰花瓣上,又从玫瑰花瓣上像雨丝一样地飘落在水里……最后,落花随流水而逝去。有一排很醒目的字出现在黑屏上:落花有意!流水,真的如此无情吗?
这一天是2月14日情人节。
临近下班的时候,周尔复关好电脑,出门前,他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办公桌,犹豫了一会,他在想他要不要把那些玫瑰花删除掉?万一有人……还有那些他随手散乱丢在抽屉里的信件,他是不应留着它们的,他应该找个时候清理和销毁它们,在此之前,他还是应该严加保管好它们。想到此他还是走回去,将那个装有温情浪漫信件的抽屉锁上。抽屉里的东西好像一经加锁就真的成为秘密了。那锁看上去就跟是给秘密上了保险似的,令周尔复感到了内心的安定。他轻舒一口气正欲离开时,电话铃却又响起来。他用手下意识地拽了一下领带,拿起了电话:“喂?哪一位?”电话里传过一个南方女子娇滴滴的声音:“请问您是周尔复周社长吗?我是‘勿忘我’鲜花店,有位女士给您订了红玫瑰,我是给您送到家里呢还是送到单位?”
周尔复愣怔了片刻,他疑惑地问:“噢?给我的?请问那位女士她有没有留下名姓?或者你们会不会是记错人了?”
“不会的,您不就是都市报的周副社长吗?”电话的那头等着回话。
周尔复一手拿着电话,一手轻叩桌面,他在飞逝流转的时间缝隙里掂量着他该怎么办。是谁给他送的花儿?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再一次想到了肖白。他想起了她在电梯间那嫣然的笑,想起她敬他酒时的那双不敢和他对视的目光,想起她伏在他胸怀里的无助的哭泣……他的心中荡漾着年轻时光里才有的激动和激|情。如果是肖白送他的花儿呢?他是不是挺愿意接受的?最起码他在内心感到愉悦和温馨吧?
万一就是肖白送的呢,他不接受就是对送花的人的一种潜伤害。可是他怎么个接受法呢?他不能让花店的把花送到单位,单位人多嘴杂的,保不准谁看见了再拿这件事做什么文章。他心中无论怎样渴望有一些浪漫的爱情故事的发生,而他宁愿这些故事仅限于自娱的快乐中,绝不能轻示给人,绝不想被人发现。像他这种事业前程处在很微妙状态的男人,是绝不敢因感情的枝枝蔓蔓毁掉前程。男人跟女人很大的不同是,女人可以为了爱情放弃前程;而男人则可以为了前程不惜毁掉一桩哪怕最可心的爱情。他虽不是那么绝情的男人,可是已对生活不存奢望。
也不能把花送到家里。老婆林青最近越来越神经质了。每天回到家里,林青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他无论在干什么,老觉得那双目光紧随着他,窥视他观察他探究他怀疑他,他真有些受不了。可是他却没有勇气逃离或抛却这场婚姻。在中国,婚姻的失败可能直接影响前途和命运。它们之间虽然没有内在的必然联系,但人为的无形的破坏力是你采用了怎样坚硬的防护都无法抵御的。尤其是他跟老婆林青又在同一个单位,他更要隐忍了内心的不幸而在人前佯装是天底下最幸幸福美满的一对。
他的目光停在桌上的那个日历上。2月14日?他在两难的紧急思量中忽然想出了一个绝好的办法。他对着电话说:“不用送了,我下班刚好路过那里,我去取吧!”
司机大力在楼下等他。
他让司机大力在送他回家的路上,绕道来到“勿忘我”鲜花店,本来他是想自己进去取的,可是临走到门口,他又觉不妥,于是就改变主意转身回到车里,对司机大力说:“大力你进去把我订的花儿取一下,你就说是替我取一下花就行了啊……”周尔复是斟酌了用词的。他只让大力说是替他“取”花,那一个“取”字,消弥了不必要的解释。无论是别人送还是自己订的,都是要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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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十五章(2)
大力只微微点点头就走下车,径自进了花店。不一会儿,他抱出一大簇红玫瑰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递给周尔复。周尔复接过红玫瑰,用心细数了一下,共22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