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透如水的棺木内,躺着一名女子,容颜若生,轻轻闭上的眼皮还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晕红,睫长眉弯,肤色白致,是个楚楚动人的美女。
箭无形望着棺中王人,严峻的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又是温柔、又是殷切,却更多痛苦。崎路人已明白了七八分,道∶
「她就是需要回生水的人吗?」
箭无形点了点头,眼光仍不移开,道∶「这数十年来,我寻遍所有珍贵名药,访尽名医,都无法使她活转,对我说一句话┅┅我已经四十年没听到它的声音了。」
崎路人细细端详那名女子,眉间呈现一股青气,虽然因为冰冻在此,而保存尸体不腐,但是长期血液淤塞不通,血气已渐渐消失,长此以往,再不施救,只怕也难保不成为一具枯 竭的乾尸。崎路人慨然取出回生水,道∶
「回生水给你吧!」
箭无形全身一震,声音竟激动得发起抖来∶「你┅┅你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已承诺过,就无反悔之理。」
箭无形感激不已,颤声道∶「崎路人,你┅┅」
「不必多言,拿去吧!」
箭无形的手心冒汗,紧紧地将回生水玉瓶握在手中,声音喜极,而带着一种哽咽之音∶
「彩绫有救了!」
便要掀开棺盖,崎路人忙道∶「且慢!」
箭无形停手,问道∶「恩公有何示教!」
「恩公不敢当。这位姑娘已冰封四十年,若乍然接触外界,恐怕弱质不能承担,有经脉贲张,导致七窍流血之虞,到时候将回天乏术!不如你先将真气缓缓注入棺中,先让她的身体血路回暖,再开棺服下回生水。」
箭无形「啊」地一声,道∶「人急无智,我孟浪了。恩公所言极是、极是!」
箭无形依崎路人之言,即地打坐,将真气先在体内流转一通,便按向棺侧,隔物传气,将真气慢慢注入尸体之内,起初真气如水滴断续,一点一点地传进那名女子体内,化开冻结的血液,待感觉出血已成液状,便加强真气,有如涓涓细流,灌入血脉之中,推动血液运行。
随着箭无形体内阳刚真气的注入,那名女子的双颊渐渐现出血色,更显得容包美艳,娇嫩欲滴,原本僵硬的唇角,也因血色充 实,而彷佛带着三分笑意。这种暂时性的起死回生,乃是硬生生地以高手的真气推动血气运行,一旦停止注入真气,血液又将凝止,而不再有生气。
崎路人道了声∶「够了。」
箭无形才推开棺盖,扶起棺中人已经恢复柔软的身体。当箭无形的手,触摸到那四十年来未曾碰触过的身体,触手所及的软玉温香,竟使得他心中一阵刺痛,四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流过脑海,刹时间天旋地转,心痛欲裂,一滴眼泪情不自禁地滴落在彩绫的脸颊上。
箭无形强自压制心中激荡,低声道∶「彩绫,这四十年,苦了你了。」
尸体无所知觉,就算是四十年、四百年,也不会有任何悲喜,痛苦的应是在世之人,饱受思念折磨。崎路人看在眼里,暗自叹惜箭无形的情到痴处。
箭无形动作小心得像对待薄如蝉翼的玉琉璃一般,轻轻撬开朱唇,灌入回生水。冉运动真气,将回生水的功效推行到全身,待真气在她体内行走一遍,果然发觉有一股接近细不可察的气流,自动地流转了起来,箭无形喜出望外,才收回真气,大功告成。
箭无形轻放下女子的身躯,便倒地往崎路人拜去,道∶
「恩公你的恩德,我永世无法报答!」
崎路人快了一步,及时拉住箭无形,没让他双膝触地,道∶「哪里的话,回生水我得来容易,没出过什麽力,我受不起你这个大礼!」箭无形喜色难掩,只是不停地说道∶「彩绫有救了,彩绫有救了┅┅
眼见箭无形如此高兴,崎路人愧意难当,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告诉他∶「回生水是假的!」却硬生生忍了住。
崎路人早已料定∶太黄君不会把真的回生水给自己,之所以放出风声,只是要欺骗箭无形与自己结仇罢了!太黄君必已算准箭无形曾向崎路人讨取回生水,而以崎路人的作风,也会毫不迟疑地将回生水赠与箭无形。
但是,玉瓶内所盛的是剧毒,而不是回生水。
一旦箭无形的爱人服下这份剧毒,就真的永远无法回生了。到时候∶心碎欲狂的箭无形一定会认为崎路人心思奸毒,而再不给崎路人任何辩解的机会,抱着同归於尽之心逼杀崎路人。
太黄君的计谋之恶毒,令崎路人不寒而栗。崎路人不动声色地接受回生水,是心中早有将计就计的方法,要教太黄君的奸谋无法得逞。但是,崎路人自责的是就此害死一名无辜女子。
话也不能这麽说,箭无形的爱人,四十年前便已死去,此时只等於将毒药灌进尸体之中,不算杀人。或许真正被牺牲的人,是痴情约六月飞霜冰锋箭无形吧?
崎路人不由得暗暗想道∶「太黄君啊太黄君,你对同道犹能如此利用,玩弄於股掌之间,对其他的人还会有仁心可言吗?真是所谓「一叶知秋」啊!」
崎路人沉思之际,忽听得棺内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箭无形一跃而起,冲到冰棺之旁,紧张得不敢出声。
彩绫低低「嘤」地一声,睁开了双眼。箭无形紧紧抓着冰棺边缘,颤声唤道∶你看看我。」
女子的眼神茫然,似乎神智尚未清醒,呆呆看了箭无形一会儿,才渐渐想起,「啊」地一声娇呼,道∶「箭郎,是你!你脸色怎麽如此苍白?你┅┅你瘦了好多!」
箭无形眼中几欲落下泪来,笑道∶「已经四十年了,你看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彩绫怔了一下,缓缓抬手,摸着箭无形的脸,道∶「┅┅我想起来了,当初我病重,药石罔效,你抱着我,说一定不让我死,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无法在你身边陪着你┅┅」
往事虽已隔四十年,箭无形却依然像当初那样,热泪盈眶,接下去道∶「你那时叫我等十六年,说十六年後,一定投生再陪着我┅┅但是,我始终舍不得埋葬你,想不到一眨眼就过了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