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缄没有解释,却用一种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林谨容。
他可怜她她被他可怜了还有什么能比被最痛恨的人可怜更伤人自尊的?林谨容恨不得亮出爪子挠破他漂亮的脸蛋。但事实证明,她有陶氏暴躁的血统,却没有陶氏大无畏的勇气。因此林谨容只能直视着陆缄,厌憎而清晰地道:“别和我套近乎,我最讨厌你这种人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虚伪”
第45章 落梅(三)(粉红40加更)
没有人会喜欢讨厌自己,并莫名践踏自己好意的人,林谨容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吃惊并反感。陆缄先是一怔,随即皱了眉头沉默地看着林谨容,脸色愈白,眼睛愈黑,嘴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的表现。
林谨容自然也知道,她迎着陆缄抬起下巴轻蔑地斜睨着他。她从来都不是会撒娇,能撒娇,爱撒娇的女子,虽然懦弱安静忍让,却也有她的骄傲和自尊,只不过她的骄傲和自尊是用沉默和轻蔑的眼神来表示。
她还记得,她此时这个表情是陆缄所最憎恨,原来她和他还能吵架,她累极无措之时,只要一摆出这个姿势,他就会充满厌憎地摔门而去,她也就能得到片刻的宁静。而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林玉珍、陆云、陆缄从此再不想看到她这个人,所以怎么能惹这几人厌烦,她就怎么来。
陆缄却没有显示出林谨容印象中那样激烈的愤怒,最初那因为被她无端斥骂而产生的愤怒过后,眉头越发皱得紧了,还带了一丝困惑。
林谨容也很困惑。他不是应该不屑地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以后再看到她就避让三尺么?为什么事情不按着她所想象和谋划的继续往下?
“你们在说什么?”杨茉从背后走来,将手轻轻抓住林谨容的胳膊,亲热地把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上,一双慧黠的眼睛滴溜溜地在二人的脸上好奇地转了一圈。
意料之中的效果不曾收到,林谨容也就十分自然地收回了下巴,回眸无害地朝着杨茉一笑:“在说刚才斗茶的事情呢。”眼角斜瞟过去,但见陆缄放在她脸上的目光还没收回去,只是那困惑的表情更深了。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一个人能变脸如此之快吧?林谨容暗自冷笑,翻脸如翻书,她这可都是和他学的。
杨茉也就很聪明地不再追问,而是笑道:“刚才有个人说,他听人说你吹埙比他吹得好,他不服气,想和你比试一番,你愿不愿意?”
“我……”林谨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杨茉伸了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摇着头笑道:“不准推辞,推辞的就是胆小鬼。”
胆小鬼。林谨容低头哂然一笑,随即抬头道:“其实我比不过吴二哥,且今日不太方便。真是想比,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何必赶在这一时?”
“以后?”杨茉提高声音:“以后我们渐渐大了,哪里还能有现在这样容易凑在一处见面说话?明年秋天表哥要去太明府应试,只怕是很快要关起门来苦读,轻易不得出来的。再说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最是目中无人,听不得旁人比他好。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日了。”她压低了声音,“你好好地吹,若是胜了他,有了才名……说不定对你也有些好处,至少你那些妹妹再不敢在你面前狂。”
林谨容淡淡一笑。天真如杨茉,这个世道的女人,并不是仅仅有才就能狂得起来的。不过呢,今日她出格的事情做得已经太多,并不缺这一桩,索性做到底,再凑个趣也无所谓。林谨容再不看陆缄,扬眉一笑:“怎么比?”
杨茉道:“就是我们几个未免不好玩,人多才热闹。两位哥哥在这里候着,待我们去把姐妹们都邀出来踏雪看梅,然后再来比试。”说完大声招呼不远处玩得正高兴的崔真真:“真真,走了我们去弄点好吃的再来。”
崔真真“嗳”了一声,扔了丫鬟跑过来,抓住杨茉的手,跟着杨茉、林谨容一道,往听雪阁而去。
眼看着听雪阁渐近,杨茉交代林谨容:“等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就由我来说。”
听雪阁里此时气氛热烈而融洽,林五拉着陆云,与陆扬儿以及其他几个女孩子一道,低声说着什么,个个都是满脸的笑容。一见着林谨容三人进来,林五就收了脸上的笑容,微微露出些不屑来,陆云的睫毛颤了颤,起身热情地招呼:“四姐姐、杨姐姐、真真,快过来热乎热乎。”
杨茉朝她摆了摆手,推林谨容过去:“你去暖和暖和,其他的都别管。”
林谨容也就走过去,毫不避讳地坐了,斜瞟着林五,笑看着陆云,低声道:“云表妹,我……”
陆云飞快地垂了睫毛,打断她的话:“四姐姐多才多艺,日后还请多教教我才是,莫要藏私。”
藏私?林谨容一笑,还未开口,就听得林五同身边人叹道:“云表妹的心胸真是万里挑一。”
众女闻言,虽是面色各异,却都纷纷点头称是。陆云低垂了眼眸,小声道:“你们别再夸我了,愿赌服输,才是正理。”
林七呲着牙做出一个痛苦到极点的表情来,林六不露声色地掐了她一下,先朝着陆云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林谨容,示意林谨容看看林五那谄媚相,然后表示无奈。
说话间,杨茉笑眯眯地跑过来道:“走,走,走,都外头去。此时雪停了,陆家伯母答应在梅林里给我们设个席面看雪赏梅,各位伯母婶娘们也都答应了的,不怕冷的都去。”
在座的女孩子们都是十二三四岁的年纪,最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闻言便都纷纷起身,娇声叫唤伺候的丫鬟婆子拿上自家的披风和手炉等物,结伴往外头而去。
却说吴襄目送着林谨容等人的身影渐去,好奇地问陆缄:“你怎么得罪林四了?”
陆缄摇头:“我也不知。”他不过是先前偶然看到林五逼林谨容去给林玉珍和陆云道歉,又觉着林谨容被逼得也挺无奈的,便暗示她不必担忧,他自会替她向林玉珍周旋而已。谁知却得了这样一个下场,她似对待仇人般的对待他,那种厌憎和恨意还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叫人好生郁闷又奇怪。
“少来不知道?”吴襄根本不信:“林四的脾气品性我最清楚,最是温厚退让,话又少,是个再沉闷不过的性子,最爱的是息事宁人,最怕的是惹是生非。长这么大,我只看到过她那日为她七弟发了一回脾气。你要不是狠狠地得罪了她,她又怎会那般待你?她呀,只怕是对待路边的叫花也比待你客气几分。怕是你早前一个人跑进这林子里来,与林五一道欺负她了罢?”一边说,还促狭地挤了挤眼。
说他不如叫花这话刻薄,与林五一道欺负林谨容这话再配着吴襄那表情更是让人十分不喜,陆缄非常不悦,却并不正面解释,只淡淡地扫了吴襄一眼:“你不信我的话,说她吹埙不如你,非得和她比,我赌你今日一定要输”
吴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好似浑不在意,眼里却闪着两簇火:“好我们就赌上一赌我若是输了,我那孤本棋谱就是你的了若是赢了……你那套珍本就是我的你敢不敢?”
陆缄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吴襄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那套珍贵难得,他四处搜寻许久也不曾搜集齐全的珍本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陆缄的唇边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淡笑,吴襄一定会后悔得吐血的。想到这里,他又蹙了眉头,林谨容,个个说她温厚沉默,他每次见她都是张牙舞爪,哪怕就是被林五等人相逼,虽然无奈却能看得出她其实并不怕,而是冷眼在看笑话。她为何这么讨厌他?是因为林玉珍?还是因为什么原因?
忽见杨茉的丫头匆匆奔来,行礼笑道:“我们姑娘让奴婢和二少爷说,她们在南边竹亭里设了席面。请您吹埙,她好使人来请二位。”杨茉考虑得极其周全,双方无意间碰上的,总比她毫不遮掩地表现出专程来梅林里与他二人相会,再让林谨容和吴襄比试吹埙更合情理。
吴襄便笑:“这丫头的鬼主意真多。”从袖里摸出两只埙,仔细看了看,挑了一只出来,将一方雪白的丝帕擦了擦,放在唇边试了试音,气沉丹田,吹奏起来。
陆缄在一旁专注地盯着他的指法变幻,藏在袖里的手也在不自觉地跟着变幻。吴襄吹到高兴处,无意之中瞟到陆缄的小动作,眉头一挑,故意背过身去吹,不叫陆缄看到他的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