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音听了妹妹这话,忍不住又万分忧虑了,早前她觉着妹妹太过软弱安静,盼着妹妹能强势精明一点,如今却觉得林谨容主意太过大了。女子主意过大并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知将来人家容不容得下。她想劝林谨容两句,话到口边,却又无从劝起,便默默地想,不然等改个时候和母亲说,给妹妹议亲的时候,一定要找个宽厚的人家,温厚的妹夫,其他都是次要的。
第二日午后,黄姨娘果然扶着枣儿,提着个食盒假借送糕溜达到了林谨容的院子。
林谨容命荔枝关好房门守在外头,和她结清了账。
不管黄姨娘心里是怎么想的,她都表现出一副心满意足,感激涕零的样子,听说林谨容不要抽成,便死活要送林谨容一只银镯子当谢礼,请求林谨容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不要忘了提携林亦之。
林谨容还顾着日后,自不会收黄姨娘的银镯子,和和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门。
食盒很有些沉重,枣儿提着有些吃力,走得就极慢,黄姨娘看着,心里很有些欢喜,又有些难过。她记得当时小丫头听到的话是,林谨容求陶凤棠留到春后交赋税之时再卖的,陶凤棠也答应了。可林谨容刚才给她的钱还只是按着去年秋天清州的银价和金价来折算的,再结合林谨容没收抽成和礼物的情况来看,可以得知,林谨容分明是借她的钱另外大赚了一把。
虽然她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林谨容若是半点好处都没有,又怎会平白帮她和林亦之?且这个赚钱的机会已是难得,可她到底还是有些酸痛,恨不得林亦之赶紧考取个功名,再好好娶个媳妇,然后可以自家出力赚钱做主再不用这般小事都要求人,日子才叫踏实了。
罢了,罢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四姑娘这样子是真不想嫁入陆家,她手里原本握着的方嬷嬷那张牌已经没了用,在四姑娘面前更说不上话,少不得越发要低头。只要四姑娘肯在关键时刻帮林亦之美言几句,这亏吃了就吃了吧。还得单找个机会和四姑娘提提,请她帮忙在陶氏面前说说才好,就是不说,帮忙打听一下情况也好。
黄姨娘正在筹划间,迎头走来周氏的心腹婆子许嬷嬷,刚露出一个笑脸,尚来不及问好,许嬷嬷已然风风火火地撞将上来。避开了她,却撞上了她身后的枣儿,这一撞撞得厉害,枣儿一个趔趄,眼看着她手里的食盒要落地,黄姨娘大急,忙抢前一步,牢牢护住了食盒。
许嬷嬷站住了脚,扫了眼地上的枣儿,目光落在黄姨娘怀里的食盒上,猪肝脸上堆出一个笑来,伸手去拉枣儿:“咦,原来是姨娘。老奴眼瞎了,竟然没看见你,就这么撞了上来。撞坏了枣儿姑娘,是老奴的不是。”
黄姨娘哪里敢得罪当家太太身边的心腹?将食盒抱定了,笑道:“嬷嬷这是有事儿急的吧?”
许嬷嬷道:“可不是?大太太娘家来人了。急着去禀报呢。姨娘这是打哪儿来?又是做了什么好吃的?”
“也没什么,就是蒸了点糕,送给两位姑娘尝尝。嬷嬷你忙,你忙,我就不耽搁你了。”黄姨娘有些受不住许嬷嬷盯在自家食盒上的目光,朝枣儿使了个眼色,一溜烟地走了。
许嬷嬷回头看着仔细打量着她的动作,思忖片刻,也忙着继续往里走。进了朴简居,直接先招呼一个小丫鬟:“去打听打听,今日黄姨娘都做了些什么,然后来和我说。”然后脚也不停地往里走,“太太大喜,家里来人啦”
周氏正在看账簿,看得火冒三丈。二房可真会省钱,双胞胎领了月例,却跑到老太太那里去混吃混喝,什么都敢要,好吃的要吃个够,半点都不省,罗氏也是三五不时地在那里混着,一应开销全算在老太太头上,还经常顺东西回去,怎会这么不要脸,算得这么精?死老太婆也太偏心了正在郁闷间,乍然听到许嬷嬷这声喊,便不悦地道:“ 咋呼什么?”
许嬷嬷看到她黑着脸,方才收敛了神色,道:“大老爷让老奴进来禀告太太,松州家里来人了。二舅老爷领着三表少爷,预备拜在诸先生名下求学。”
“啊?真的?”周氏是当初林老太爷在任上时做主娶进门的,娘家离得远,也是很多年不曾见着人了,心里欢喜至极,忘了适才的不愉快,立即起身道:“走,走,我去瞧瞧。”
许嬷嬷忙笑道:“太太,这会儿舅老爷和表少爷正在听涛居里和老太爷叙话呢。”
周氏一拍脑门,笑道:“看我这糊涂的,不是得先从外院拜见着一路进来么?得,先准备晚饭,二舅老爷喜欢吃雪霞羹,肉线条子,这两样一定不能少。表少爷,我倒是没见过这孩子,你使人去问问他喜欢吃什么,一并交代下去。”
许嬷嬷出去一趟回来,交了差,贴在周氏耳边低声道:“太太,老奴早前遇到了黄姨娘,枣儿提着个沉甸甸的食盒,老奴赶着来和您报信,没注意,撞上了枣儿。您说奇怪不奇怪?黄姨娘平时待那丫头不是极好的么?她竟然不顾那丫头摔跤,抢先就抱住了那个食盒,护得那个牢靠啊,就连枣儿摔了爬不起来她都没管,后来也不给枣儿提,就她自己抱着……”
周氏不耐地道:“说重点”
许嬷嬷忙收了后面一连串的话:“老奴觉着奇怪,便使人去打探了来,黄姨娘是从四姑娘院子里出来的。”
“食盒里装的什么?”周氏不耐烦了。
许嬷嬷有些尴尬:“没打听出来。所以老奴才觉得奇怪。”
周氏淡淡地道:“那就继续打听总会有人知道点什么。”林四什么时候和黄姨娘搅到一起去了?太不正常了
第81章 砸锅
林谨容并不知道周氏在关注她,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请托陶舜钦在城西购买盐碱地的事情上。
平洲城西,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盐碱地。
已入了夏,几场大雨下去,盐碱地里亮晶晶的盐花或是随水流走或是渗透到了土层深处,不怕盐的野草也冒了出来,覆盖上些许绿色后,这片土地瞧着终于没了春天返盐时的耀眼刺目,但东一块、西一块的绿色和裸露的土色交替着,仍然显得无比荒凉。
林世全谨慎地垂着手,老老实实地跟在陶舜钦的身后,一见到陶舜钦停下脚步或是说话,立即打足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充分调动全身的所有力量去听,去看,去记陶舜钦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从决定要来买这盐碱地开始,陶舜钦已经带着他在这片盐碱地上走了好几天。他知道陶舜钦是在选地势,同一片盐碱地,可能会因为地势的原因,筑堤坝的时候会比其他盐碱地更费力,也有可能会被选作开挖渠坝的地方,还有可能会於田成功,却变成涝地,一切都是学问。
他不明白陶舜钦一个读书人,怎会懂得这么多。陶舜钦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但也要看是什么人,读的什么书,又是怎么个读法。有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未必就能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甚至连饭都吃不饱,有些人大字不识,却着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这是为什么?侄儿想明白这个问题就懂了。”
几天下来后,陶舜钦终于看定了西南角一块近一百倾的地,随即开始和平洲府衙的人接触。这城西上千倾的盐碱地,全是官府的,官府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聪明人,几乎是陶舜钦刚表露出了这种愿望,就有人四处打探,问要买了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