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材蠢材!连读书也不会么!”
看着杨宜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高溶一下笑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开怀大笑’,但于他已经很难得了,除了那些虚伪到不需要辨认的笑,高溶一向不是个喜笑形于色的人,关于这一点,赵祖光最是了解不过了。
关键是,赵祖光不太明白自己这位‘表弟’为何发笑眼前有什么可笑的吗?
是的,那几个吴国士子是挺狼狈的,但这又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更重要的是,赵祖光可没看出高溶在意那几个吴国士子。而对于不在意的人,他向来看不到眼里,更别谈为之发笑了。
实际上,此时的高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他只是看到了杨宜君肆意如骄阳霁月,看到了她半点儿不饶人,然后就是想笑。
皇天后土,芸芸众生,多的是寡淡无色之人。这个小娘子身在其中,却像春花烂漫,像虹影照水。
这一日,直到傍晚回到暂居的寓所,高溶都维持着难得的好心情。
“德盛,蜀中来信了。”‘德盛’是高溶的字。
高溶回院子时,赵祖光花了一点儿时间去约定好的地方拿信。高溶这些年韬光养晦,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一方面悄悄争取了一些人的支持,另一方面也组建了一个替他风闻情报的组织。
这个组织谈不上严密,也说不上多厉害,但对于现在的高溶来说够用了。
蜀中自然有这个组织的人活动,传递信件过来并不需要联络到人,而是放到早已约定好的地方就好——现在高溶并不适合出现在任何人面前。
高溶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过,看完之后就递给了赵祖光。赵祖光却不忙着看信,先问:“哪里的消息?蜀中的?洛阳的?”
高溶面露嘲讽,只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像是饮下几杯美酒之后,又要饮下一杯毒酒:“蜀中、洛阳都有说到洛阳,我那好叔父、好堂兄们,如今可不安稳。”
赵祖光觉得高溶的反应和平常不太一样,说到洛阳那边的情况,他过去都是冷冰冰的,丝毫不掩饰浓重的恶意。今天虽然嘲讽,却也只是嘲讽而已。
“如此么”赵祖光应了一声,嘟囔着去看信。
信里面简要说明了洛阳的情况,洛阳那边大燕皇帝高晋称病不朝——高晋早年也是行伍中行走的,身体很好。但做了皇帝之后,广纳后宫、饮酒无度、食必甘肥,到如今身体肯定是有些虚的。
这个年纪,没病还好,得病就是来势汹汹的样子。
当然,这也和他如今的身份有关九五之尊,哪怕是多一声咳嗽,也能叫下面震荡一回。在这样的放大作用下,即使是小病看起来也很严重呢。
高晋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下面的儿子年纪大的一批都是二三十,年富力强、风华正茂——当皇帝的爹生了重病,他们会没点儿想法?就算高晋立了太子,都挡不住下头人心浮动,更别说他没立太子了!
如今的洛阳,当得起‘风雨欲来’四个字。
为什么高晋没有立太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来,是高晋当初得位并不光彩。大燕的江山是高溶的父亲高齐打下的,按理来说应该父死子继!就算当初高溶年幼,怕主少国疑,他还有几个庶出哥哥呢。当时最大的庶出兄长都十六岁了,乱世之中早已懂事,继承大统有何不可?
但高晋就是以父亲死前他们兄弟四人曾在床前立誓,兄弟四人同享富贵,帝位兄终弟及为名,自己做了大燕皇帝——至于到底有没有这件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根本只是遮羞布而已。
高晋当时获得了一部分人的支持,成功上位。而如今不立太子,原因也很简单,当初的借口是在老父亲病床前发誓兄终弟及的,那高晋之后自然还有两个弟弟等着继位。至少到现在为止,两位亲王还活得好好的。
这种情况下,真不好开口立太子。
另一个原因,则是高晋在猜疑自己的儿子们高晋生性多疑,也继承了高氏一门的残忍、冷漠,儿子们一天天长大,自己一天天衰老,眼看着儿子们掌握实权。他首先察觉到的就是‘危险’,他自己就是抢来的皇位,对这些事是更敏感的。
哪个儿子弄权多一些了,都会遭到他的制衡,更别说是立太子,确定一个法定继承人了!
对于叔父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高溶从来都是不得不尽可能了解,同时又觉得恶心——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姓高,也逐渐显现出了高家人残忍凉薄,甚至癫狂的特质。
高溶往上数,高家可是出了不少‘疯子’特别聪明,特别精力充沛,但年纪渐长之后,也总是一再突破为人的底线,残忍又可怕。高溶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父亲之所以自始自终都是追随者眼中的明主,是因为他死的早。
还没有被高家的血脉侵蚀。
“洛阳乱成这样,德盛你什么时候回去收拾局面?”赵光祖从小与高溶一起长大,知道这个表弟有着怎样的才能与魄力,他认定了他会是收拾山河、一统天下的人,一直以来他明面上做着殿前司内殿直一平平无奇的押班(大燕传统,勋贵子弟中身材魁梧、长于骑射的,都会在年轻时做诸班直,保卫皇帝陛下),不争不抢,暗地里却都在帮助高溶。
“再等等、再等等”高溶注视着窗外金乌西坠,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但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他保持冷静。
当然,‘等待’不代表什么都不做,高溶很快坐回了书案前开始写信。这些信件会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特定的人手中,推动着局面越来越复杂。对于高溶来说,局面越复杂就越有利,方便他火中取栗。
赵祖光不打扰高溶,等他写完了信,才道:“蜀中成都还是古怪德盛你当日在成都只与那孟家小儿打了个照面,便引得他不由分说、大张旗鼓地对付你,这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