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熹拎起灯笼往前走,第一殿便是那人所说的观音殿,他迈槛入内四处照看。
但见:屋瓦数块跌碎,烛台一架倾倒,琉璃海灯无油,彩锦幡幛失采,天王横竖卧躺,菩萨羞现泥身,空荡荡不见僧尼,腹空空瘦鼠横行,歪梁盘伏毒蛇,折柱遮挡狐狸,只因庙小无人打理,委屈了各路神仙。
他寻了个破烂蒲团佯装打坐,把灯笼搁置一旁,从眼底斜睃窗现人影,并不戳破,很快就歪在观音脚下睡去,直到笼中烛火燃烬,月光移照门前。
他忽然睁开眼,轻悄站起,侧身出门,直朝后殿的方向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叁壹章吃早饭细听行踪拜夫人察言观色
冯春听到刷刷洒扫声,窗纸透进白来,起身胡乱挽了发,院里不见常燕熹练剑,去他房里张看,静悄悄无人,挂帐子,褥枕无睡过的痕迹。
常燕熹一夜未归。
冯春暗忖他去了哪里,扬州城青楼翠馆不计其数,寻欢作乐大有可能,转念又想干她何事呢,若不是如今欠他的银子,他们此生应该各走各路,早就互不相见。
忽听见窗外婆子问:“可有人么?谁在呢?”走出房一看,是来送洗脸水的,称谢接过,还给了赏钱,那婆子见她随和,亦笑着说:“你家大爷昨晚没回吧?”
冯春有些奇怪:“嬷嬷你也晓得?”
那婆子又后悔多嘴,道听旁人说的,告辞退下。
冯春不待多想,听到巧姐儿睡醒哭着喊阿姐,忙进房哄她,一并穿衣梳洗后,迟迟不见送早饭来,索性一起出院往厨房。
厨房内此刻正是繁忙之时,一个管事婆子朝她表歉意,笼里的糕点还未蒸熟,需再等些时候,给巧姐儿一个煮鸡蛋,冯春磕了壳剥给她吃。
旁边立着几个袖手的丫头,渐不耐烦,其中有人生气道:“都什么天色?早饭还没烧好!这样地懒惰,我耽搁久回去被夫人责骂,你们也别想逃脱干系。”
冯春寻声望去,确是张夫人近身丫鬟,名唤小翠。
管事婆子又惊又怕,连忙陪笑道:“实不相瞒,五更时曹将军带兵士来过一趟,把稀的干的都吃的精光,只得重新熬粥擀面制糕、再上锅蒸煮,都是耗时费力急不来的。还烦姑娘好生和夫人解释,这也怨不得我们。”
小翠便问:“这些将士是要出去捉寇贼么?”
管事婆子摇头:“不是出去,是回来,也不是捉寇贼,是去什么观音庙”
&ot;观音庙?&ot;小翠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呆呆地问:“你说,哪里的观音庙?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我只听什么赵什么巷,听不分明。”管事婆子“唉哟”喊痛:“姑娘手劲忒大!”
那小翠如火烫般缩回手,忽一顿脚,转身就匆匆跑走了。
冯春心如明镜,晓得她慌什么,只是未意料到,常二爷这般雷厉风行,昨白日里顺嘴才讲过,他晚间就带兵前去。
巧姐儿吃完鸡蛋,又去抱母鸡玩会儿,厨房也差不多了,婆子把早饭放在食盒里,送来交给冯春,冯春道谢接过,牵起巧姐儿一直走回院内,见常燕熹和曹励站在廊下说话,常燕熹的袍子蹭着大片污渍,衣摆还撕裂一片,他神情不霁,喝斥问:“去哪里了?”
冯春不生气,把食盒晃晃:“拿早饭去。”进到他房里,揭开盖,取出一盘笋丁火腿烧卖,一盘三鲜锅饼,两碟扬州酱菜,一碗油黄的虾籽饺面,一大碗热腾腾甜丝丝的桂花糖藕粥,是她和巧姐儿爱吃的。
常燕熹去内室更衣洗漱,再出来时,见巧姐虽饿得咽口水,却也乖乖坐小杌子等着。
他撩袍坐桌前,不紧不慢吃起那碗虾籽饺面,忽朝巧姐皱眉:“来吃早饭。”
巧姐眼睛一亮,跑近爬上凳子,冯春盛了一碗甜粥给她,常燕熹淡道:“当心烫嘴。”
冯春便把碗端来,用调羹划散热气,舀起一勺吹几下,再喂给巧姐,巧姐吃的高兴,抓着头发玩儿。
曹励坐在一旁吃茶、嚼着五香花生,看着他三人吃早饭,油生出一种错觉,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常燕熹吃完面,饮茶漱口,再坐到曹励身旁,持壶斟盏龙井,问道:“一个都没擒住?”
曹励颌首回话:“我们赶到时团围观音庙四面,如若他们还在,必定插翅难飞,但把庙里翻个底朝天,不见半个人影,显然已经逃遁。”
“如此看来,这伙人十分的警觉,绝非寻常恶徒。”
“这伙人?”曹励问:“大概有几人?”
常燕熹略思忖:“十二三个总有,着黑袍,面相凶煞,所使手段平生未见。”
曹励的神情不寒而栗:“实在太残忍”那满桌案肆流的鲜血,骨肉模糊的婴孩,积郁的腥臭味儿,一张张现剥的阴白皮肤
他和弟兄们沙场驰骋数年,什么场面没亲历过,皆无这番场景来得惨不忍睹。
一个兵士隔帘禀报:“黎春铺的方掌柜已捉捕到衙门。”
“我这就去审审他。”曹励把余茶一饮而尽,起身便走,常燕熹想了想,也随在后离开。
冯春竖耳听得仔细,心底直泛恶心,吃罢早饭,把常二爷换下的衣裳洗干净,拉绳晾在太阳地里,抬头看着墙那边绿树榴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