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听差听了,忙笑着应了。胡飞换了出门的衣裳,便往庆国府长子李敬的宅子去了。
李敬自打分家出来,便老老实实带着老婆孩子过活,也不像过去那样,忙着做买卖贴补家用了,父亲分给他的产业,足够养活他一家子,因此他每日只教教儿子读书识字,或是约朋友出门散心,或是陪妻子说闲话,十分悠闲。后来因老太太病了,他才老老实实带着妻子回去侍疾,直到祖母身体好转,方才回家歇口气。
胡飞本是他家常客,只是近来没怎麼上门,因此李敬见他来,也觉得很高兴,待听他说完话,便惊讶不已:“我却不知范家这般无礼!那范三老爷是我已故嫡母的庶弟,从前见他,觉得还算温和,想不到却是这样跋扈的人。该不会是旺山误会了,是那管事无礼#。”
就算是家人无礼,胡飞为求脱身,也要把错算在范家主人身上的,因此便气愤地道:“即便不是范三老爷的责任,那费管事敢这麼说,定是平日从主人那里听过类似的话,才敢学起来的。这些天,我心里想着要为家母重新择一处好地,又想在京师周边置办一两处产业,因出了门不在家。他们几次寻我不得,心里恼火,也是有的,我自知理亏,一见面便先赔了不是。谁知道他们竟这样欺辱我!我虽然功不成名不就,也没什麼根基,但歹也读过几年圣贤书,祖上在京中也有些体面,即使我一时落魄了,也没有与人为奴的道理!范家着时欺人太甚!”
李敬更吃惊了:“与人为奴?!不会不会,范家是知礼的人家,家父常夸的,怎会说这样的话?!”
胡飞叹道:“范三老爷命费管事捎了信来,说我才能出众,荒废了太可惜,叫我去给他办事呢!还送了两个丫头来,说要服侍我,可信里却不见赎身契。李兄,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当年那般落魄,我走投无路了,得你推荐,才去了南边船队办事。可那时船队的蔡管事不能容我,也不买你的帐,是当时在世的老管事好心,让我随船学些东西,我才有了今日的光景。那时我还没给人为奴为仆,何况现在?!”
李敬对他的经历也有所耳闻,更因为自己没能保他登上管事之位,他凭自己本事争下了家产,却还对自己感恩,反觉得他是性情中人,便缓缓劝道:“待我回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是范家莽撞了,我定要说服父亲去劝一劝。范家虽是望族。毕竟不是京中人士,这般糊涂,叫人拿住了把柄,把名声坏了,可不是好事。”
“正是如此。”胡飞重新挂上微笑,“不瞒你说,这原是前些天,我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侯府的一些传闻,说是侯爷帮着范家人图谋皇上手中的船队,恐犯了忌讳,偏侯爷自己又无所觉,才心下替你们着急。我成了李兄大恩,怎能坐视令尊犯下大错而不自知?赶忙上门去,又在大门上听说,从前常跟梁太师在一处的一位官老爷刚刚上门做客了,唬得我连礼数都顾不上了,直接闯了外书房劝诫。虽说这一回是劝住了,但我拦了范三老爷的道,他心里只怕在恼我呢。然而,你对我有恩,我总不能看着令尊犯糊涂呀!”
李敬深吸一口气,神色也郑重起来:“这究竟怎么回事?难不成家父有什么地方惹皇上生气了?”
胡飞故意叹息一声,看着李敬面色更加凛然,才小声道:“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如今不是说,梁派的人快撑不住了么?皇上自然要为日後打算的。令尊本是勋贵之後,又是世袭的侯爵,在军中能说得上几句话,自己家又有钱,再加上……自皇上登基以来,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巢中也是极有份量的……功臣势大,皇上怎会不头疼?总不能等梁太师倒了,却扶植出张太师、李太师来。”
李敬脸色变了又变,也压低了声音:“这可是……那位内向所言?不知是否凶险?”
胡飞笑道:“这倒不怕。令姊是靖王王妃,靖王与皇上,那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情份!当年贵太妃娘娘与靖王母子为了皇上,受了多少委屈?光是为了这份情谊,皇上就不能动令尊。只是……身家性命虽不要紧,难免要在别处受些委屈的,就怕皇上趁机收回船队去……那范家的打算与你家什么相干?何苦被他连累了?!”
李敬连连点头,又起身郑重施了一礼,口中道谢,胡飞忙不迭扶他起来,又说:“这可使不得。我原是为了报恩才开的口,你要说个谢字,反倒叫我惭愧了,还是快去劝劝令尊吧,趁还来得及,早些把自己开脱出来。”
李敬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胡飞略提了提自己还在璇找置产的地方,因此这个秋冬都会在京师边盘桓,又暗示自己对眼下各大家族齐聚京城争夺船队控制权的事不感兴趣,只想过些清静日子,瞧着火侯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又添了句:“范家送来的礼物和两个丫头都在我院里,叫叙兄的家人看着呢,那两个丫头似乎总想打探些什么,叫人气闷。烦请李兄帮我个忙,把东西和人一起送回原主吧。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李敬暗暗气恼范三老爷不会办事,又担心父亲真会被对方带累了,忙向胡飞赔了不是,送了他出门。”
胡飞离开後,暗暗冷哼一声,心想这回看范家不吃个闷亏?!叫他们也不看看是谁,就胡乱算计人!
不过……他手下没个使唤侍候的人,的确挺不方便的。虽说现在他听从胡春荣的劝告,装做安於平淡的老实人,给上头一个好印象,但买几个仆役还没回题的,也省得次次都要向好友借人,自己出门时,也有人留在家中照料一二。可惜墨涵在刘御史府侍候了几年,一时舍不得离开,他不好擅自替对方赎身,还是到人市上看看吧。多买几个人在身边,再有恶奴上门,他也能大喝一声“开门放狗”了!
一想起春瑛说的笑话。他脸上又浮现出笑意,眉间的阴郁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甜蜜。
第五卷 沉浮 第二百四十五章 修整新屋
胡飞一走,春瑛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开始想他。幸好还要忙搬家的事,才让她好过一点。
十儿听说她一家人要搬走,而且是搬去几百米外的地方,很是不舍,但王家人却互相传递了几个眼色,暗暗松了口气。他们不是没有跟其他家庭同住一个大院的经验,但过去总是习惯了族人聚居,这里条件本就远不如侯府后街了,连碗筷水桶都要跟人通用,哪里能过得自在?况且儿子还在别人家里寄住着。王大婶转身就跟丈夫商量是不是去通知儿子一声了。
路家人看在眼里,心中都在庆幸早早做了这个决定,不然再耽搁下去,也不知道两家人几时就有了口角,到时候反而难为了。
路有贵拿银子去镇上买了一坛好酒,半扇猪和一篮子糕点,打听得曹管事夫妻在家,便带了老婆上门去,试探对方是否反对自己搬家。毕竟,仓库边上的院子是对方安排给自己一家和王家人的。曹事管倒没怎么为难他,这几日他也看得出路有贵是个本份懂规矩的,加上胡飞又是先打过招呼,便什么都没说,当是默认了。路有贵得了准信,立刻就回家着手房子整修事宜。
秋玉和陆仁义夫妻俩从胡飞那里已得了信,后者从第二天便过来了,还带上了四个雇的小工,帮着整修房屋。路有贵一见,顿时喜出望外。
胡飞买下的,是两明一暗的三间半旧房子,外带一个大院。房屋已经很旧了,但建得很结实,墙身是用砖石砌成的,足有一尺厚,只要重新刷上灰,便能像新的一样。屋顶有漏雨的地方,正巧前些天庄上有几家人串瓦,讨几块用剩的青瓦过来修补一番,也容易得很。路妈妈还在嘀咕,窗子要重新糊过,家具也要重新置办,门门窗窗等木头做的东西,有因年代久远而腐朽的,也要重新换了新的。虽然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但好歹是自家的屋子,总不能过年了,还要用旧东西吧?
另外,因三间屋子,一间正屋拿来待客,一间给路家夫妻住,剩下一间就归了春瑛,厨房仍是在院里搭棚,春瑛觉得遇上雨雪天气太不方便了,就建议加建一间小屋。虽然用料不必太过讲究,但总觉得建结些才好。冬天风大时,也要防灶上的火被吹熄了,烧不了水,做不得饭。
这么多工程零零碎碎地加起来,虽然不算很费事,却也不是他一家三口能干得了的。本想在庄上就地雇人,但这时已是秋末,按照庄上的惯例,秋收已经结束了,倒是桑林地里要预备再种些菜、豆,预备冬天或初春时节食用或卖钱。据说这是二好爷从前特地吩咐下来的,种了几年后,见还有些收成,便保留了这个做法。除此之外,还有人要预备桑树过东,有人要修屋顶,有人要挖沟,有人要通渠……全庄上下竟找不到几个空闲的男人,而女人们又不会敢泥水工。为了赶在上雪前把屋子整修好,春瑛着急之下,甚至打算亲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