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丰在卫队的簇拥下也由西门进了营垒。他下了坐骑,一面和士兵们打着招呼,一面寻找着陈玉成和曾水源。
一见安王殿下,曾水源脸上说不清是喜悦还是羡慕,他指了指身边的陈玉成,咂巴着嘴,“殿下,他们红军的火枪就是厉害啊,这一仗打的也太快了,弟兄们还都说没过足瘾哩。”
“不要急,慢慢都会装备上更好的武器的。”林海丰笑着点点头,关切地问着陈玉成和曾水源,“弟兄们有什么伤亡吗?”
“我们还没来得及清点,不过,我想伤亡不大。窜出东门的清妖已经没有了什么斗志,碰上他们就和抓小鸡子没啥两样。”曾水源扬扬手中的马鞭子,呵呵地笑了笑。
“那就好,武器装备都是小事,可优秀的战士才是咱们的最大资本。不仅胜仗要打,还要尽量四减少伤亡。”林海丰说着,目光转向陈玉成。,
“殿下,我们两个连有十几个受伤的,伤势都不太重,另外”望着安王急切的眼神,陈玉成低下了头,“有一个弟兄战死了!”他简单地汇报了下那个弟兄的情况和战死的经过。
“真是个英雄!”林海丰感觉眼睛有点儿发潮,“才十六岁,在父母的身边还是个孩子。”
“他叫什么,他的爹娘在哪里?”曾水源瞅着陈玉成关心地问,“对这样的好弟兄,咱们不能忘记了他的家人。”
陈玉成轻轻摇了下头,“他是个孤儿,还是打长沙时才跟随的咱们圣兵,以前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是当年翼王殿下给他取了个‘石天’的名字。”
“石天,石破惊天。”林海丰低声地念叨着,抬头望望乌蒙蒙的夜空,“要给他安排个隆重的葬礼,还要在教导旅,不,要在全军宣扬他的精神!”
“啪!”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连成了片。
“是石镇吉他们和清妖交手了。”陈玉成扭头望望枪响的方向,嘿嘿地笑了。
“不管他,”林海丰一挥手,“曾丞相,你的人马就负责清理战场,暂时驻防在这里,我看这个营寨建的还蛮不错。”说着拉起陈玉成,“走,咱们先去安顿下老百姓,然后回城睡觉。”
当石镇吉一枪将为首的清妖打落马下,紧跟着是六十多只枪口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正一心疾速前进,打算去陈兴祖大营探个究竟的清军马队,立即被打的人仰马翻,乱成一片。
统兵的管带收拢好人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本来是陈副将哨站的小村落,却成了长毛的堡垒。而且,明摆着是遇到了长毛的洋枪队,绕过去不理睬绝对不行,那样会被人家追着后屁股打。硬攻吗?他瞅瞅刚才倒下的十几个弟兄,还有不少痛苦呻吟的伤兵,心里一点儿把握也没有。耳听着陈副将大营方向已经寂静下来,又想想临行前总兵大人的严令,思前想后,也只有咬着牙先拼掉眼前这股长毛再说。
他召集来几个队官,不满意地望望他们一个个惊恐的神色,“怕什么,前面的长毛人数根本就不会很多,否则他们早冲出来了。你们几个各自带领本队人马,从三个方向一起杀上去,剿灭他们。”
还没等这几个队官表态,突然,一阵比刚才还要猛烈的枪声在他们身背后噼噼啪啪响了起来。
也许是一开始就被打惊了,现在一听到这根本分不出个数的震耳枪响,有的兵勇干脆一撒马,没命地向着来路狂奔。好不容易整好的队伍,马上又陷入了极度的混乱。
到了这个时候,统兵的管带也只有一条路可选,他猛地带转马头,连声撤退的命令都来不及出口,就紧俯在马背上,一溜烟儿地向大营跑去。
数百匹战马翻开四蹄,扬起一片的烟尘,刹那间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剩下的是依旧响个不停的噼啪声,还有被遗弃的伤兵那凄厉的哀号。
土岗上,石镇吉可是乐得够戗。他吹吹短枪的枪口,吩咐刘明远带人下去收拾清妖,恩,还要把前面树林里燃放鞭炮的弟兄们叫回来,换个地方照方抓药。这个仗打的有意思,连玩带闹事情就解决了。他又想起行前安王殿下说的,这种战法叫什么“麻雀战”,哈哈,树上唧唧喳喳的麻雀可没有这么厉害的叫声。马总兵啊,马总兵,从今晚开始俺石镇吉可就是你的克星了,你一天不走,俺就闹的你一天也睡不踏实。
马天宝不仅没法睡踏实,而且根本就睡不下了。派出一营骑兵前去陈兴祖大营后,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又点了一营的步兵随后接应。北面有隐约的枪声在响,他的心就在被揪动,枪声渐渐沉寂下去了,他又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长毛军中有火枪,这谁都知道,从广西开始一直到金陵,追来杀去的,官兵没少送了这种礼物给人家。可是一下子竟能集中起如此多的火枪来对付自己,他还是有些想不通。
当又一阵听着更清晰的枪声响起的时候,他坐不住了,不用猜他就知道,那一定是刚刚派出去的兵马遇到了阻拦。
………【第三十四章马枪,一只真正的马枪!】………
听完狼狈不堪逃回大营的领兵管带一番绘声绘色的叙述,马天宝心里也暗暗地吃惊不小。洋枪洋炮的厉害他可知道,当年的广州和镇海,哪一个不是败在洋人的枪炮之下?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尖利的枪弹,那无疑是拿鸡蛋朝石头上碰。看来,陈兴祖那里是凶多吉少了。
他一面传令各营加强戒备,一面火速派人通禀总督大人。随后,他爬上中军设立的了望楼,举起千里眼期望着能窥测到什么。这天也是他娘的跟着捣乱,一切都隐藏到了黑漆漆的夜幕里,除去时断时续,忽而这里忽而又那里出现的枪响,什么也看不到。他失望地把千里眼丢给一旁的侍卫,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越猜不透事情发展的究竟,就越能加剧人的心理恐惧,尤其是作为一个军事统帅,一旦感觉自己如同是个瞎子,那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马天宝无奈地下了了望楼,仔细检查着营垒的防务,生怕有半点儿纰漏。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守不出,坚持到天亮就是胜利,他心里哀叹着。
林海丰一觉睡醒,第一件事就是进了茅厕。
蹲在茅厕里,竖起耳朵听听外面没有动静,才由打怀里摸出了一盒早已被掖的皱皱巴巴的“大前门”香烟,极其认真地反复数了数,八根儿!“唉!”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当初离开兵站时,同为北京老乡的兵站政委送给他的一条烟,现在就仅仅剩下这八根儿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混啊?
他小心地掏出一根儿,歪头想了想,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一咬牙又把烟放回了烟盒里。不过,也就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还是重新把烟又取了出来。“抽鸦片和吸烟有什么关系?这个洪秀全真是讨厌到家了,居然连吸烟也禁止,这不是损害人身的自主权力吗?不行,以后要想办法改改这个规矩。”他叼上烟卷儿,嚓地划燃火柴,他用力吸了口烟,嘴紧紧地绷了会儿,而后轻轻地张开,他的眼睛微合,使劲儿地把要从嘴边溜走的烟雾用鼻子完全地吸入到肺里,真香啊!
一口烟过后,林海丰恋恋不舍地掐灭烟头,小心地放进烟盒掖到怀里,这才站起身,掸掸袍子,又舒展舒展两只胳膊,一本正经地走了出去。他的脑子里又开始考虑着一个新的问题。
一个社会、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