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自然是来救柳寄书的。
倒不是她未卜先知,算到柳寄书会被德妃诬陷,而是德妃这几日屡屡把柳寄书叫到进德宫中站规矩,已经传遍了后宫。
事不过三,此事因自己而起,总要由自己解决。
然而阿赫雅毕竟没有位分在身,插手起谢桀的后宫来名不正言不顺,在德妃面前更是站不住脚。
她需要一个契机,让德妃忌惮,将柳寄书从这种不算重却又磨人的打压里解救出来。
这个契机,在今日终于来了。
两个时辰前,帝宫。
谢桀一手执笔,漫不经心地在面前为何相的求情奏折上写下一个鲜红的滚字,周身气势宛如暗流涌动,压抑而危险。
阿赫雅站在他身边,为他磨墨,屏息垂眼。
与二人五步之遥,是何相下跪请罪的身影。
一片沉默,气氛冷凝。
何相到底沉不住气了,率先开口:“臣教子无方,致逆子当街纵马,伤及无辜,请陛下降罪。”
大街纵马,伤及无辜?
好轻飘飘的一句话。阿赫雅抿唇,眼底闪过冷光。
要不是她看过谢桀桌案上林衡弹劾何相的奏折,还真当何相的好儿子是年少狂妄,纵马长街,只需小惩大诫了。
偏偏林衡的弹劾奏折写得触目惊心:何相之子何耀祖,醉酒纵马,于闹市踩踏无辜,重伤十七人,死者三人。
当初那个当街调戏卖花女,被斜街扭送京兆府的纨绔何耀祖,不但没能收敛霸道的性子,反而变本加厉,将人命视作蝼蚁了。
谢桀冷笑了一声,重重将林衡那封弹劾奏折扔到何相头上:“何相,你可真养了个好儿子!皇城根里,天子脚下,纵马踩踏路人为乐?你何家当真一手遮天,生杀予夺了啊。”
何相只一眼就看见了那字字诛心,仿若泣血的弹劾,心下一沉,猛然叩首:“逆子醉酒失态,神志不清,以至伤人。臣已经将人拘起来听候发落了,恳请陛下看在臣一片忠心为国,多年苦劳,又只此一子的份上……”
何耀祖再如何荒唐纨绔,也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百年之后何家的继承人,何相不得不保。
当初在大街上,何相敢当着谢桀请诛杀何耀祖,是拿捏准了谢桀不敢杀。
然而如今,何耀祖当街杀人,犯下大罪,何相再不为他求情,何家唯一的根苗就要断送了。
谢桀微微眯眼,显然也记得何相曾说过的场面话,揪住了错处,语气愈发冷厉:“当初何相大义凛然,说若此子有碍社稷,你自请诛之,莫不是欺君么?”
何相闭了闭眼,又一叩首,越过了这个话题:“臣已将伤者及死者家属好生安顿,必定给他们一份厚厚的补偿。那逆子也已经被臣捆缚……”
“杀人偿命,何耀祖本就该披枷带锁,向死者谢罪!”谢桀怒极反笑,随手将桌上的砚台扔了出去,砸在何相身上,“你是丞相还是京兆府尹?什么时候,竟连审案判决的事情都轮到你一手包揽了?”
何相咬了咬牙:“臣知罪!”
自己哪里会不知道这么做就是将把柄送到了谢桀手上?但事发突然,若是真任由何耀祖进了京兆府,那谢桀势必会让金吾卫提走他。
金吾卫只隶属于谢桀,行事狠辣,不留情面。何耀祖落入了金吾卫手里,再出来是死是活,自己可就说了不算了。
何相深吸一口气,眼神闪过晦暗:“臣愿辞官归乡,请陛下宽仁。”
这话里含着七分威胁。
自己手里把持着半个朝堂,谢桀虽然提拔起来了一个林衡与自己对抗,到底年轻根基浅,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
若是自己当真辞官,那半个朝堂也会跟着请辞,到时候官员空缺,朝廷动荡,谢桀如何收场?
谢桀听出了他的意思,扯了扯唇角,眸里充满了戾气:“何相,你是在要挟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