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桀指节在龙椅上叩了叩,声音微沉:“林相,昨夜的灯谜会上,朕就答应送你一份大礼,今日这礼如何?”
他封林衡为相,自然不是为了什么赏赐。
何相把持朝政日久,眼见着自己的计划逐步进行,何家已经是日薄西山,很快便该倒了。如今也该提拔起一人接手这个摊子。
若林衡能把握住机会,顺势接过何相手中的部分政务,也给何相倒台之后底下的官员们一个攀附的去处,届时谢桀拔出何家这棵枯朽腐木时,整个朝堂的过度将会平稳得多。
只不过如今还不能跟何相彻底撕破脸。虽然谢桀与何相都心知肚明,却还得套层遮羞布,以免将何相逼急了,玉石俱焚。
林衡还未回答,何相便先坐不住了。
何相这些时日,为了何耀祖的事情奔波,脸上肉眼可见的消瘦,从一个看起来还可称为正气的中年人,变得一脸阴沉。
他朝身后的御史投去了一个眼神,便见御史出列、跪下、叩首,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张口便是阻拦。
御史声音洪亮:“陛下不可啊!林大人年轻气盛,资历尚浅,如何担得起左相一职?”
谢桀连眼皮子都没抬:“圣旨已经宣读,朕金口玉言,岂有毁约之理。”
周忠也冷着声:“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林相年岁虽浅,身上的功劳却早超出诸位大人不知多少了。”
林家是最早跟着谢桀打天下的一批人之一,林衡又是如今林家在朝堂的唯一人选,他若不能拜相,这儿也没有旁人能拜相了。
御史重重叩首,毫不退让:“甘罗不费一兵一卒,为秦取得十数座城池。林大人不过张张嘴,赢了一个花灯,于国何用?怎么能为此拜相!”
林衡昨日在太平楼猜灯谜争花灯的事情,今日已经传遍了。
因此谢桀开口说要送林衡一份大礼时,众臣便对上了号。
周忠不卑不亢:“陛下巡视边境时,林相以身犯险,救驾有功,又协助平息叛乱,恢复民生。若林相都算于国无用,御史大人身在朝堂,又有何功何用?”
御史一时语塞,气得脸色发紫:“你有何资格对本官不敬!不过是陛下身边——”
他话说到一半,忽而觉察到不妙,寂静了下去,额上冷汗直冒。
该死,一时气极,竟然忘了这是陛下身边的心腹,金吾卫的统领。开罪了周忠,自己岂有好日子过?
周忠脸上依旧带笑,只是明显冷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呵。”
何相眼神阴厉,瞥了御史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句没用,正要自己出列进言,就听谢桀开口。
谢桀眼神落在何相身上,扯了扯唇角:“何相,朕体恤你家中事繁,特地提拔了林相,为你分担一二。你不愿意,莫非是贪恋权柄?”
他眸光冷冽,似是漫不经心,又带着莫大的威势:“何耀祖当街纵马杀人,本该处斩,念他是何相独子,朕才只将其充军。然而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何相,你也该抽些时间顾顾家里子女教养了。”
这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威胁。
谢桀特地让人透露了消息,何相怎么会不知道何耀祖并没有真被发配充军,而是仍在金吾卫大牢中?
如今特地提起,就是以何耀祖作筹码,威胁何相放出手中部分权力。
何相咬紧了牙根,脸上的肉抖了抖,良久才挤出三个字:“臣不敢。”
他垂下头,眼神阴狠。
左相?说得好听!
自己独坐相位多年,又在名头上压过林衡一头。就算林衡拜了相,自己只给他一些边缘的差事,他又能如何?
谢桀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何相这只老狐狸,怎么就没想过,何家旗下的官员靠利益团结,自然也会因为利益背离。
如今朝堂之上,不再是何家一家独大。何相要如何笼络这些蠢蠢欲动的心,才能让他们在有更好选择的前提下,依旧站在何家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