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人体骨架并排横躺着,因为被处理过,质量较轻,下面的床褥甚至没有被压出凹陷。从远处看过来,没有一丝褶皱的床铺加上干净得发白的骷髅,像极了电脑虚构渲染出来的奇幻场景画,被剥离了所有真实性,而接近一种虚假的幻想。
齐斯不轻不重地隔着酒精棉触摸骨头的缝隙,由常年的标本制作练就的敏感的指腹能感受到其下的纹理,因此他能够不被虚幻感所惑,知道此情此景恰是绝对的真实。
<divclass="contentadv">擦拭完两具骨架后,夜已经深了。主卧的窗户远离街道,向外一望,只能看到黑沉的天空和零星几户灯火。
齐斯一步步蹑手蹑脚地退出主卧,将门轻轻阖上。
先前被压抑的疲惫感密密麻麻地上涌,他放好医疗箱,便往床上一躺,沉沉睡去。
……
六年前的3月12日,大雨倾盆的傍晚。
齐斯正窝在次卧里看书,却被父母叩响了门扉。
那对夫妻的神色中带着明显的悲伤和担忧,零零碎碎地和他说了许多叮嘱的话,随后郑重地和他告别。
当时的齐斯咂摸到了一丝名为“诀别”的意味,却只当那是错觉。他抱着一本《雨夜杀人案》,默默地注视着那对夫妻下楼,出门,坐上车离开。
雨越下越大,从高天之上落到对面,溅起如烟如霭的水雾。
齐斯趴在窗边望着满地的积水,没有等到父母回来,只等到了警方的电话。
电话里说,一辆大货车在高架桥上侧翻,压扁了一辆小轿车,被碾死在车里的夫妇正是他的父母。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齐斯并没有感受到多少悲伤的情绪;赶到现场后,看着一地零散的血肉,他如同以往任何一次见到血腥场面那样,兴奋得面色红润、呼吸急促。
以他短短十六年的人生观来看,死亡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人还有灵魂呢,死后还有鬼可以做……
他想,他向来和鬼怪玩得很好,父母不过是换一种形式陪着他罢了。
那天晚上,齐斯不顾警察和医生的劝阻,将父母的尸体直接带回了家。
他将两具尸体平放在客厅中央,耐心地用毛巾擦拭干净血污,将移位的皮肉拼合在它们本来该在的地方。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将屋子打扫了一遍,看到时间已经晚了,又泡了三桶方便面。
然后他想起父母死了,成了鬼,哪怕要进食,吃的也该是香火。他便下楼去,买了好多香烛,用打火机挨个儿点上。
做好一切准备,齐斯嗅着在屋里弥漫的属于祭祀的清香,安静地坐到尸体旁边。他等啊等啊等,从深夜等到白天,又等到第二天深夜,却终究没有等来父母的魂魄。
齐斯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到了迷茫,他愣愣地盯着已经出现腐败的尸体看,惶然无措。
有一瞬间,他甚至疑心父母的死亡是故意为之,因为觉察出了他的怪异,所以哪怕是死也想摆脱他这个怪物。
好在,齐斯一直有远超于同龄人的冷静,并且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一面伪造收入单据,假装自己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以延缓亲戚介入的速度;一面试遍了各种方法,书本记载的、道听途说的,试图找到父母的鬼魂。
为了更好地保存尸体,他通过网络上的一些资料,自学了标本制作,笨拙地剔除尸体上腐烂的血肉,再用酒精将骨头擦干净,用铁钉按人体骨架的形制拼好。
那是齐斯制作的第一例人体标本,在处理尸体的过程中,他的心绪前所未有地平和了下来,好像找到了一生的追求,知道这便是他的天赋所向,未来所往。
没有鬼魂相伴,那留着尸体充当纪念,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十六岁的齐斯露出了笑容。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时隔多日又一次下楼出门。
他看到了空荡荡的街道和寂寥的人群,却遍寻不见那些早看熟了的身影,开膛破肚的、吊死的、断手断脚的……
齐斯恍然发现,世界上没有鬼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准确地说,是他不知为何突然看不到鬼了,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于是他明白了,原来父母还陪在他身边,只是他看不到他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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