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宁闻言惊讶不已,这件事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桑娆给她的感觉,分明是回京来为荣国公报仇雪恨的,可她经历中第一个中意的人居然是她的表哥江夏王。
真的假的?炤宁不由看向桑娆。
桑娆垂了眼睑,看着脚尖,并没说话的意思。
这便是默认了。
之后呢?炤宁错转视线,眼巴巴地瞧着景林的侧脸,盼他快些说下去。
景林察觉到了,忙里偷闲地横了她一眼。
炤宁当即瞪了他一眼,又气恼地皱了皱鼻子,心说有本事你就别往下说,有本事你就反客为主把我撵出去。
景林险些被她气呼呼的样子惹得笑出来,喝了口茶才让心绪恢复平静,继续道:
“你与江夏王私奔半年之后,不知何故,他独自一人返回京城,而你却选择继续在外漂泊。第二年,伍家对外宣称你重病身死。眼下你无疑是早已将江夏王淡忘,但是他却似对你心存愧疚,亦或是因你手里握着他与你苟合的凭证,便使得他在一些时候,要按照你的意愿行事。
“江夏王回京娶了江夏王妃之后,多次命人给你送去大笔银钱,使得你衣食无忧。有十余年,你在江南、辽东、漠北、南疆逗留两到三年之久,与你结缘的官家子弟甚多。
“三十岁之后,你涉足风月场合,收揽了诸多命薄而貌美的女子为你所用,扩张在官场上的人脉。
“这数年间,与你或你手里的女子有染的官宦子弟,数目甚多,包括南疆总督长子与义子、吏部尚书次子及其三弟、户部尚书、礼部侍郎、金吾卫指挥使、大同林总兵长子、监察御史、兵科给事中……”
景林如数家珍地报出一连串官员,桑娆为之色变,看向他的眼神惊疑不定,有那么一瞬间,她无法掩饰心底的恐惧。
炤宁则是神色变得凝重。那么多人都与桑娆及其身边的女子有染,说是占据了半个朝堂都不为过。
桑娆的方式自然是叫人轻视的——不过是利用自己或跟前女子的美貌诱惑男子乱了方寸埋下祸根,但无疑是有效的——这种把柄,才是官宦子弟最怕人抖落出来的。
事态依然比她想象得严重。
桑娆凝视着景林,语声轻飘飘的,“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景林勾唇一笑,不予回答,岔开了话题:“接下来,我说说你这个人的性情吧。对不对的放在一旁,我说的只是一己感受而已。”
“愿闻其详。”桑娆无所谓,再怎样,人在矮檐下,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景林的言辞倏然变得犀利、毒辣、刺心:
“你是庶出,若是你父亲不曾贪图一个女子的美貌亦或一时的糊涂,根本就没有你这样一个注定被人低看三分的东西来到世间。正如英雄不问出处,其实女子亦然,只要安分守己,不愁得不到安稳生涯,偏生你自视过高,想要的永远是你注定不能得到的。
“自视过高,出身下贱,你若是走寻常路,绝无可能受人瞩目,只好另辟蹊径。与江夏王私奔的事情便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你这等货色,最怕的是没人对你瞩目,如果不能以大放异彩的方式扬名,那么,叫人不齿、鄙视的方式亦可。
“你活着的最大一个目的,便是要人知道你的存在,不管知道你的人是尊重还是蔑视你,都不需在乎——横竖在你心里,别人对你是怎样的态度,都是看重或妒恨你的美貌、才情。
“当初京城揽翠阁的老鸨桑娆,无法令年轻人侧目,倒是让三十往上的男子趋之若鹜,那时应该是你过得最舒心的日子——恶心了伍家,恶心了荣国公,让很多男子想起来就倒胃口——做人能到你这地步,也算是一种难能可贵。
“再说如今,你是打着为荣国公报仇的旗号来到京城的,其实,不过是想让人知道荣国公经历中曾有你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你要向人们证明,你并非水性杨花,而是情深似海,且是既有城府又有手段的不可小觑的人物。
“是为此,你命人去宫里打扰伍太妃的清净日子,意在让她说出你到底是何许人,让燕王府这边的人一步步知道你背后到底有多少官员,他们不管情愿与否,都要按照你的心思行事——你以为他们都欠你的,其实他们只是怕丢脸。真的,这一点你千万别会错意。谁对你有分毫真心,你都不会是如今这个德行。
“你自以为是,想要上蹿下跳地引起燕王妃反感、好奇,从而与你斗法——照常理来说,燕王妃会那么做,但连我都没想到的是,她全无闲情理会你,直接把你囚禁起来。这实在是明智之举。她若为你这等下贱的货色耗费心力,着实叫人失望、低看三分。
“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轻蔑么?真正的轻蔑是不屑,不屑理会小人作祟的行径,更不屑去看小人丑态百出的嘴脸。
“你经历过那么多男人,虽说良莠不齐,可总有几个还算是人。为何你连自重二字都没学到?一世自甘下贱却引以为荣,做跳梁小丑却自以为是浴火重生——人可悲到你这地步,着实让人叫绝。我只望后世再不会出你这类货色,不会再有人被你恶心得食不下咽。”
他一席话落地,引得炤宁刮目相看。
炤宁心想,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这厮居然肯说这么多话,还全是挖苦一个人的话,应该是百年不遇的事儿了吧?
他一句脏话糙话也无,却已把桑娆骂得体无完肤,把桑娆几十年的经历全盘否定了。
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语。
桑娆脸色有些苍白,定定地深凝了景林一眼,眼神充斥着怒意、质疑,却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