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域天魔就在野林子里。
林子里的黑暗,比外头的夜色,更为深厚。
像空洞的深海,没有涌动的巨大水波,却拥有无边的窒息。
窟颜达坐在一棵树上,怀里抱着琴。
手指机械迟缓地拨着弦,神思惶惑地飘游。
实际上,邱无涯除了让他送信。
最为真实的目的,是抓李相夷。
其自身伤势严重,残部凋零,比不得镜芜山庄如今的守备。
只有高手,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探子来报后,他得知李莲花五人已离开山庄。
就算有各派防守,窟颜达想必也能钻到空子。
钻不到被围攻,也不要紧。
总归,窟颜达的命,不是他的。
窟颜达久久没有行动……
他不知道要不要抓,他不想抓,不抓的话,吉娜的药怎么办呢?
他回避思考这些问题。
任思绪伴着琴音,悠悠荡漾到了,碧草如茵的草原。
草原是他的家。
但最开始作为奴隶的时候,是没有家的。
他和巫尔焦一样,是一个奴隶,同一家老爷的奴隶。
那老爷的姓氏,是乌孙。
“窟颜达,听说了吗?”
葡萄地里,九岁的巫尔焦,光着嶙峋的黑脚丫,用锄头勾开土。
“乌孙老爷出了财政危机,要在我们当中选一批人。”
“卖给屠岸老爷。”
“你猜,谁会被选中?”
十岁的窟颜达同样光着脚,手中利落动作,铲起发酵过的酒糟和羊粪,填进他挖开的沟里。
闻言,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巫尔焦雀一样,叽喳地乐,“要是我被选中就好了。”
“听说,屠岸老爷是个不错的人。”
对奴隶,不施鞭刑,也不绞牙齿。
更不切活人头骨,参加祭祀的,都是乱葬岗弄来的。
人们都暗暗地传,他是个开明的老爷。
窟颜达听到他这么说,心中升起暗暗的希冀来。
他父亲被鞭笞至死。
母亲在前两年,因头骨被选中而亡逝。
乌孙老爷还大发善心,让他为母亲送行。
意即亲手捧着闸刀切下的头颅,投进腐蚀皮肉和毛发的药水中。
他盯着母亲脸上嚯开的大洞,眼眶通红。
但不敢掉出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