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磐怔然抬眸,抬起头来时,才看见那人神色复杂,正定定地望她,也说不清楚那复杂的神色里到底都有些什么。
他竟然知道。
难怪,伤口好些了,也并不曾碰过她,是因了他早就知道的缘故罢?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大抵是从那一顿鱼汤开始。
罢了,阿磐索性也都摊了牌,仰起头来,正色相告,“是!我要生下来!”
那人笑叹一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笑叹什么。
那人说,“外头的人都说你死了。”
当着萧延年的面,阿磐不肯掉下泪来。
只是心如刀刺,那一汪汪的泪就在眼里噙着,滚着,团团打着转儿。
难怪这么久也都不曾见王父的人找来。那么那枚丢在大营之外的耳坠,也从来不曾被人发现过吧?
心中哀哀一叹,是啊,这天下人汲汲营营,疲于奔命,谁又会留意在脚下草间,还会有一枚小小的耳坠呢?
不哭,那就好好地笑,因而她笑,打掉了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吞,“那也要生!”
那人目光沉沉,脸色也沉沉,他不动怒,也不发火,只命她,“阿磐,下马。”
下了马可就再上不来了。
阿磐不肯,取出陆商的断发,丢到萧延年身上,“陆商诳我。”
那人微微摇头,“你的心思,我何时不知道。”
那,那到底是诳了还是没诳呢?
那人还说,“你在我跟前,是个透明的人。”
哦,那便是没有诳。
是,连乌鹊也一早被他瞧出来,因而才心安理得地烤了。
范存孝在一旁低声劝,“师妹,下马吧。”
阿磐知道走不了了,这一回走不了,以后也走不了了。
那又有什么法子,人总得愿赌服输啊。
手里的马缰攥着,握着,到底是认了命,下了马。
你瞧那天光大亮,八月的日光自天边升起,已经渐渐越过山头,穿破云雾,洒到了这清凉的谷底来。
忽而万道金光,云岫尽出,这谷底生机勃勃,然阿磐心如死灰。
那人翻身下马时薄唇轻启,命她,“伸手。”
他冷脸的时候,依旧还是那个骇人的君王。
那股拒人千里的威严和不容忤逆的气度是上位者特有,如今一身素净的布衣也丝毫不会将这份威严和气度削弱半分。
那人命她伸手,她便依言伸出手来。
那人抽开袍带,扼住她一双手,继而袍带一收,那双手就这样被紧紧地缚了起来。
缚了起来,便牵着这袍带拉她在这山谷里往前走。
“走出来多远,就走回去多远。”
这山路有多远啊,地上乱石,溪流,枯枝,兽骨,走得人磕磕绊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