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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天恩于万一。”天子向梅魁说道:“卿是梅魁?记得卿初进之时,满腹经纶。故念卿久在东鲁十年,今授卿为直谏之人,方不愧济世之才也。”梅公又重复顿首跪奏一番,谢恩退班。圣驾回宫,众官各还府宅。

且言梅公回至公馆,用过早饭,传衙役打小轿去见相府听事,书吏禀道:“请老爷下轿,已是相府。”梅公道:“怎么在此下轿?”听事、书吏不敢再禀,轿夫只得抬进栅栏。梅公在轿内观见那官厅内坐着无数的官员,俱是问安叩见的。又见两旁栅栏下马牌前,轿马纷坛,不计其数。梅公吩咐把轿子抬至仪门正中,方纔住轿步。只见那仪门闭着,东角门外,坐了无数乌袍角带的官员,见梅公的轿子抬至仪门歇下,便喝道:“你那里是个什么官,敢在仪门中住轿!”听事吏役执着手本,抢行一步,禀道:“这是新任吏部都给事梅老爷来拜相爷的。”那官说道:“既是新任官员,为什么轿子抬进仪门正中?也不安个仪注,就来见相爷么?”又一官道:“也罢,念他是外任新升,不同他计较。你得把规礼加厚些,方见得俺家的相爷。”听事回禀:“启老爷,有相府门官索取规礼,方肯与老爷进禀。”梅公道:“规礼要多少,方能禀见?”

书吏回道:“常例的规礼,升转吏谒见相爷,须得千金,门包最少得百两,方得相见相爷。”梅公便冷笑两声,说道:“有这等奇事。”此时,用手本将轿帘推开,向那门上的官儿点了一点头:“你来,有话与你讲。”那门官当是交门包给他,带了笑脸,走至轿前。梅公道:“请你替我多多拜上你家相爷,我是新任吏部都给事梅魁,原任是山东济南府历城县知县,特来谒见相爷。全一全仪注,是这个道理。你等如果容我见,我就见;如不容我见,我就不见,却又何妨?为什么要这许多规礼,又要什么门包?这是奉旨的,还是你家相爷的定例?我想倒有两句比语,合着你家相爷的规模:却不道是调和鼎鼐三公府,便是那魑魅魍魉势利家。”梅公吩咐将手本存下,打轿转去见二位老爷。轿夫只得抬转了轿子,出了西栅栏,往都察院衙门。这也不提。

再言相府的门官,被梅公抢白了一场,又见他抬起轿子,竟自去了,丢下手本,心中大怒,道:“这个狗官,如此放肆,敢在此地大模大样!”众人道:“他既不知死活,我们照他说的话回禀大人,看大人把他如何?”门官拿了手本,进内书房,见礼部黄嵩陪了相爷在闲谈。门官站于身旁,卢杞一见,便问:“你手中拿的什么帖儿?”门官跪禀道:“是新任吏部都给事梅魁的手本。”卢杞接过来一看,便问道:“可在外面?”

门官回道:“这个官儿的话,行的事,一点也不合仪注。”卢杞道:“他便怎样说?”门官就把不下轿,不送礼,丢下手本,把轿抬回去的话,自头至尾,一一回禀。黄嵩在旁只气得眉眼直竖,开口说道:“哪有如此放肆、这等大胆的官儿!太没有规矩!他竟不知利害。如不早早问他一个失仪的罪儿,故违国典,必先杀此倔强的匹夫,以免日后唇舌。”却不知卢杞怎么样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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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谒东阁险遭不测 拜都院误触良朋

词云:

得岁月,延岁月,得欢悦,且欢悦。万事谋成总在天,何必劳苦千万劫。莫胆怯,放宽心,金谷繁华眼底尘。淮阴功业锋头血,陶潜篱畔菊花黄,范蠡湖边芦絮雪。时来顽铁有光辉,运去黄金无好色。逍遥且读圣贤书,到此方知趣味别。

粗衣淡饭耐久长,养得浮生一时拙。

诗曰:

耿介端方古世多,专心护国出淮河。

忠肝义胆梅都谏,不怕威严黄与卢。

话说卢杞听到黄嵩的言语,哈哈大笑,望着门上人说:“他是个穷官,哪有规例!把帖子存下,他也是无钱之故耳!”

门下人见相爷不动怒,反带着笑看那帖子,只得走了出来,与伙伴们说知,大家气恼不提。单表卢杞对黄嵩道:“此人大才,老夫久有心收揽他,些许小事,可宽恕之。且慢慢地收其心。看他如何,再作道理。”不言卢杞、黄嵩。再言梅公轿子到了都察院衙门,听事便将帖传进内堂,传话出来:“请进。”

梅公下了轿,走进大堂,只见冯公同了吏部陈公、詹事府陆公等,俱一齐接至檐前。梅公上前行下礼后,冯公挽住说道:“年兄,你好见外,何必行此礼?我早知年兄必来我处,故此请了二位年兄在此奉陪。”挽住梅公,一同走入内堂,各行了常礼,序齿分宾主坐下。冯公、陆公开言问道:“年兄久住东鲁,弟等刻刻思念,今日年兄内升都给,可谓喜庆矣!我等俱真快乐也,早晚得常领训示矣!”梅公道:“弟与列位年兄久别,欲睹尊颜,真难晤面。今蒙圣恩,擢立台垣,得以领教诸位年兄,实乃三生之幸也。”冯公问道:“年兄可曾去见相爷么?”梅公道:“方纔从那里来的。可是,不好说与列位年兄知道。”陈公道:“是怎样?”梅公道:“弟同列位年兄俱是皇上中的进士,做皇上的官,治天下的民。方纔弟在那奸相府前,有那一班不知羞耻的,和他的一群狐党家人,不分邪正,都是一概而论之。我去见他的时节,那奸贼门上的家人,要什么规礼,又要什么门包,须一千金,方纔传禀。列位年兄想,弟可有一千金贽见与他?被我抢白一场,将手本丢下,即到年兄这里来禀见。”众公等俱一齐笑赞道:“真乃端方士也!年兄之作为,弟等敬服。”

大家谈论了一番,冯公回转身问道:“酒筵可曾齐备否?”家人道:“俱已齐备。”于是,冯公请梅公入席,梅公便辞道:“弟失陪列位。”冯公道:“年兄当面怪弟,聊备一卮,与年兄洗尘。此三位年兄,特邀来陪年兄的,如此见辞,是何意也?”众公齐留道:“我等久阔别,借此谈心,无却冯年兄之盛意也。”于是坐下。冯公道:“众位年兄同到小斋,方可畅叙。”一齐同到书房,梅公见那席前摆的器皿,俱是金玉之类。不消一时,家人将酒菜俱摆在席上,各自谦逊让坐。梅公首席,其余序齿而坐。酒上三巡,家人献上菜来。

不一时菜毕。言不尽的珍馐,吃不完的美味。梅公道:“年兄为何如此过丰,但弟平日则饱食暖食足矣。而年兄如此丰隆,正是弟不敢当也。”冯公道:“这是年兄羞轫弟之不恭也。今日无非便酒几勺,改日涤卮奉请光顾。想列位同年,必不他却。”

梅公道:“酒已够了。”冯公吩咐撤去,献茶。不多一时,又摆上茶碟。冯公道:“年兄请各照席坐了。”陈公道:“梅年兄,今日饮酒畅谈,适纔所叙年兄之荣任,不卜尊夫人与年侄可曾到否?”梅公道:“家眷俱回常州,弟只带得个老苍头在身边伺候。不瞒四位年兄说,倒是当日为县官,也还罢了。今日荣任,乃弟之不幸也,故家眷一概发回。”冯公与陈公等大惊道:“年兄何出此不利之言,是何意也?”梅公道:“弟在外任之时,久闻奸贼成党。我今居官直谏,岂容弄权之好,誓必除之,而为臣当忠君也!”

陆公向梅公道:“你如今欲忠,岂不知这班奸贼,俱是圣上恩坏的。你一时未必能除,不若耐了性子,待这班奸贼恩荣稍减,那时我等同参,这班贼子,必诛无遗,岂不两全其美的!”梅公道:“年兄所言虽是,但弟行居坐卧之中,没一刻不思,怎能容耐!待后慢慢与年兄同立莫大之功以报圣恩,岂不知我心中立志要给朝廷清理,焉能迟缓?但诸位年兄不过是要自家性命而已。我除此奸贼,以免官民之害。倘或遭奸贼之手,难逃市曹之患,以尽为臣之道。那时可念同袍,即援我梅门之后,在为弟者,于九泉铭感矣!目下,闻广东潮州府黄土镇贼兵作耗,屡次劫夺饷银钱粮,以及过路经商之人。列位年兄,这可是卢贼之过么?他如不取消黄土总兵,贼众怎如此猖狂?又听得边关鞑靼,屡次兴兵犯境,抢掠大米,此亦是卢贼之过。他一本免了口外先帝赈济的大米,况胡人以大米如珍宝一般,这一免,又不加重兵镇压,自必有抢掠之行。此二事,依弟之见,先斩了卢杞、黄嵩这一班奸贼,然后覆了黄土镇的总兵,着他招安昔日的营兵。关外原典胡人们赈济,自然两下不动干戈,而立见太平矣!”冯公与众公道:“年兄所论最高。但皇上不以心腹相待,常把忠言当恶言,你我本章,圣上一见,必与卢贼同看,思宠如此,怎奈何他恐反为不美,故此无人多事,只好听天子施为,不可强违上意。”梅公听到“不可强违上意”这句话,便把脸一变,站起身来道:“好一个不能强违上意!怪道年兄们身列百僚之上,无非是个蒙蔽容奸而已!无怪弟只守一邑以至今日乃得升迁,皆是不能迎合上意故耳!众年兄正合着两句古言道: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梅公于是走出席来,向上一躬道:“承列位年兄指迷,弟告辞了。”众公见梅公要走,留不住,只得送了出来。

梅公含恨道:“好一个不能强违上意!”走出大堂,向上一躬道:“不敢劳列位大人远送,仪注有碍。”四位俱停住脚步,打了躬说:“遵命了。”四人回到书房,陆公道:“以后不可劝梅年兄了,方纔他有气了。若要再劝,必要受他的呼叱。”陈公道:“梅年兄忠心耿耿,你我不谏,再有何人来?自古道:率性者可与同居。”于是又重抹了杯筷,入席饮酒叙谈,这且不提。

再说梅公出了都察院衙门,上轿回到公馆。梅白接进去,只见梅公一脸怒气,又不敢问,斟了一杯茶,送在梅公面前道:“老爷请用茶。”梅公将茶接过,将颌下须拈着,自言自语道:“我既出仕于皇家,必不负圣天子用我之深恩,好叫我在九泉见先皇于地下矣。我梅魁真就是一门灭族,也死有余光,不轩忠臣,替祖先争一个美名。”梅白站了多时,方纔问道:“老爷今日拜卢相爷,可曾与他会否?”梅公道:“会与不会,也不问他。那相爷的恶家人,要规礼门包,方纔传禀。你想,我哪有千金之款!此时把门官叫来,说了他一遍,将手本丢下,就到冯公察院衙门里来。不想他约了三、四位同年,备了酒席。

诸事倒也罢了,只是出的言语,不是忠臣正士之谈。”梅白又问道:“老爷明日可去拜合城文武各位老爷?”梅公道:“待上任后再拜客。”主仆二人闲谈,不觉日已沉西。梅白点起烛来,梅公道:“吩咐说,我今日不用晚饭,你自己吃罢。”梅白答应:“晓得。”即送进水来,梅公抹过脸安睡不提。  次日早起,用过饭毕,出门拜客。不觉又是第五日上任日期,梅公标了红纸告示,有书吏人等迎接梅公,道:“列位诸色人等叩见!”梅公退入私衙。次日朝罢回衙,传书役伺候,今日要拜合城文武官员。梅公即刻拜客回衙。到次日,那些各官回拜,又忙了数日,方纔没事。

忽一日,梅公在衙闲坐,忽见党公与陈、陆二公齐到,见过了礼,同入书房,叙些朝政。看看日已沉西,明月东升,家人们摆开筵席,设定坐位。梅公谦让了一会,叙齿坐下。家人捧上酒肴,众公又谈些诗赋文章,各人十分欢喜。

正饮之间,忽然陈公问梅公道:“年兄可知明日是卢杞六十岁,今日皇上差了内臣去祝寿,又赐了许多礼物,我等也去走走吗?”梅公道:“自然要去,第一要看这个奸贼,只是在哪里会齐同去?”陈公道:“会齐倒有守候之苦,不如在相府会齐。”众公道:“如此甚好。”又饮了一会酒,方纔散席,各归府衙不提。

次日,五鼓朝罢没事。第三日,仍复上朝,圣天子下旨道:“首相生辰,各官免朝,卿等俱往相府拜寿。”众臣领旨拜寿,同至相府。只见那些文武官员,俱在相府拜寿。那些文武官员,王侯国戚,轿夫人马,拥挤不开。言不尽的希奇珍室,看不了的海味山珍,真正是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这卢杞坐在后面,命礼部黄嵩在前陪客。

不言各官用面。且言冯公、陈公、陆公说道:“梅年兄此刻该来,为何还不见到?”正言间,只见门官拿一个礼单,向黄嵩禀道:“有新任梅吏部,在外要见相爷拜寿。”黄嵩把礼单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寿面千丝,寿烛双辉。”下面写着官衔。黄嵩看过礼单与那手本,不知是如何回禀卢杞。而梅公的祸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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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天子命朝臣庆寿 卢杞着黄嵩陪宾

词云:

万事皆从天定,人生各有安排。善恶到头有兴衰,参透须当等待。草木虽枯有本,将春自有时来。一朝运转到瑶台,也见清闲自在。安分守己最乐,逆奸反自招灾。为我心忠是痴呆,作事岂知自害。

诗曰:

狐群狗党结同心,圣明尚且礼优尊。

百僚齐赴筵东阁,权贵当时重二人。话说黄嵩看了梅吏部的礼单,大怒道:“礼在哪里?”

门官禀道:“在外面。”黄嵩吩咐:“抬进来!”门官答应:“是!”走出来,叫把那梅吏部的礼物抬进来。不一时,将盒子捧至黄嵩面前,见四、五斤粗面,二斤重红烛,便假作笑,向在厅的诸位大臣说道:“列位老先生,看一看梅年翁的这份丰盛厚礼,列位先生如何办得起如此的重礼。”大家忍笑不言。

陈公向着黄嵩说道:“黄大人,梅年兄实在淡泊,这分礼物果然看不上眼,但梅年兄还觉吃力。”黄嵩拈着礼单说道:“捧礼的呢,你传唤梅吏部送礼的人进来。”只见一人答应道:“有!”实时带至黄嵩的面前。黄嵩问道:“你就是梅吏部送礼的人么?但此礼贵重,必须带你回禀相爷一声,随我进来!”那送礼的人,只得捧着这两色礼物,随了黄嵩,一直走进内堂见相爷。

走过正厅,只见两廊珠灯耀眼,看不尽的古玩玉器,观不尽的寿庆屏轴,重重迭迭,不计其数,满堂皆是红猩毡铺地。走过廊房,又至后厅,只见那上面的寿屏精巧,灯烛辉煌,异香扑鼻。只见相爷端坐在那蟠龙椅上,头上带的是软翅太师巾,身上穿的是大红蟒袍,腰间束的蓝田玉带,脚下蹬的粉底皂靴,两足踏的金毛狮子,系着孔雀领子,内笼的杏黄绫子华盖罩。卢杞爷两旁站立着堂官,甚是威风。黄嵩回头叫捧礼的人在外面伺候,黄嵩走进内堂禀道:“今有梅吏部送礼在此。”黄嵩言尚未完,只见卢杞说道:“老夫生辰,劳你陪接朝臣。”又拈了一下胡须,笑道:“你手中拿的,莫非就是礼单?些许小事,又何用来告老夫?凡事我儿作主,当收则收,不当收的回璧。”黄嵩说道:“蒙恩父抬举,着儿招待朝臣,敢不禀遵?其余各官送礼,当收则收,不当收的,即当璧谢。为儿的正是来回禀恩父,此言未曾申完。今有梅吏部送礼呈上,真正与众不同,请恩父过目。”那奸贼看过礼单,笑道:“我儿,这个官是个穷官。俗话说的好,人情不在厚薄,看老父的情面,不必与他计较,照单全收了罢!好生接进官厅待面。你不知道,此人有大才,如果他肯顺我,何愁大事不成。”黄嵩见相爷看了礼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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