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蓁蓁的话明显熨帖了他,自从瘫痪之后,他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宁蓁蓁说起照顾,里面没有一丁点的嫌弃,就像是父母一样。
宁蓁蓁笑着说道,“谢云儿没你想得那么好,谢家当然想要我留下。很快我就十四,可以定亲了,要是找的夫婿好,那么对谢家是个助力,我又是不是谢家的亲生血脉,为什么要替我谋划,要是把我许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家,我得对谢家感激涕零,同时,谢家还说不定得到多少好处。”
刚开始林凌还想要反驳,听到了宁蓁蓁的话,后面就变了脸色。
宁蓁蓁看着林凌,他虽然年龄小,但是读书多学问好,加上这样的磨难,更是心性成熟,略一思索,决定把谢家待她刻薄的事,尽数说出,“你刚刚听到了,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赵家公子,是不是?”
林凌点点头。
“我和赵家的纠葛,只是略提了一提,我当年救了赵家千金,这里留了一道疤痕。”宁蓁蓁手指锁骨处,比划了一下伤口,“当时赵家的主母章夫人送来了……”
宁蓁蓁把上次和赵姝说那些话,又说了一次。
林凌听着宁蓁蓁说话,同时也看着宁蓁蓁,对方因为是侧坐在床榻,陷入回忆的时候,是看着不远处的水磨石地面。
她的睫毛浓密而卷,像是小扇子,眼尾不像是林云儿那样下垂,而是饱满利落的上扬收尾,和他的眼型有些像,靠近鼻的眼尖似父林堂,眼尾的形状像是母亲。
宁蓁蓁的眼神,却与饱受折磨的林家人不同,像是私塾旁的池塘,清亮亮的,澄澈但是又不是那种纯然的天真。
说起过去的事,像是说得是他人的事,带着一种浅淡的疏离,像是把过去的情感都抽离出来,不带一点的私人感情诉说出来。
林凌一开始很难理解,因为林家人没有对云儿姐姐有那种疏离。等到越听后面,越有一种肝胆俱寒的心惊。
父母偏疼兄长,下人怠慢,谢大人不管内宅之事也就罢了,王氏更疼爱王家人,韵嘉所有的东西都给了表姐妹。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忽视,那种委屈甚至无法开口言说。
她的才学好,也是因为无处可以寄托那种被忽视的难过。
她在京都里的才名是因为她的那首流觞曲水,见到了水上落花有感,“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原本只觉得这诗虽好,但是有些太过于哀切,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又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能有什么忧思?
想着刚刚宁蓁蓁说的那些话,刚刚只是红了眼眶,这会儿眼泪就流了出来。
宁蓁蓁擦去了林凌的泪水,语气虽然很轻,但是坚定,“所以,我是断然不会留在谢家。”看着林凌,嘴角微翘眼睛明亮,“喊我一声姐姐?”
林凌恍惚了一下,最终喊了一声“姐姐”。
十一二的少年因为读书多,本身早慧,加上经过磨难,身上有些暮气沉沉,现在喊她姐姐,才有些少年气的感觉,软软的。
宁蓁蓁的眼睛弯起,幸好有林凌。
他的腿坏了,她多看书,多给人治病,找到相似的病人,早晚让林凌重新站起来。
捏了捏他的腮,让少年人无法严肃,成了一种好笑的表情,宁蓁蓁的语气更轻松了,既然林家人是出于怕连累她的念头,那么认亲的事就很简单了,林凌说来说去,都没说银子的事,主要说的就是他的腿。
“别想什么连累不连累,一家人就不要说这些。”宁蓁蓁说了这里,表情严肃起来,神情认真地看着林凌,“我说了这么多,你应当知道谢家我是不会留下的,认祖归宗的事,晚些你同爹娘说清楚。”
林凌点了点头,如果这样说,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姐姐不想留在谢家,只是,云儿姐姐那里……
宁蓁蓁看着林凌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有谢云儿的事,我也要同你说清楚。”
林凌一愣。
林凌很快就知道了谢云儿这些日子经历的事,买的哪家铺子的首饰,哪家铺子的布料,还有诗会的那些话,“她没有开口说过,但是肯定是流露出了相应的意思,甚至你们给她的丫鬟,也是成了粗使丫鬟,恩,一般这种丫鬟,不说是一等贴身丫鬟,起码也应该提拔成二等丫鬟才对。”
林凌沉默着,听到宁蓁蓁说谢云儿的那些话,本来以为自己会难过,但是想了许多,心里一抽抽的,更多的是恍然。
或许在那次非要礼佛的时候,就隐隐有些感觉,云儿姐姐只顾着自己。
那时候,他即将有一场小考,夫子说课程很重要,但是姐姐非要让他陪着去礼佛。
他伤了之后,因为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原本就早慧,那段时间开始,对人的目光还有语气更加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