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算什么俗话啊!
&esp;&esp;“……喻哥儿还小,但他将来需要的花用,咱们大家都得上心,一一地准备起来。咱家一共这四口人,自己人不张罗,还谁给张罗?”
&esp;&esp;听石咏说了这话,王氏更加低着头,轻轻地说:“咏哥儿,原谅你二婶,前些日子还总不信你,总觉着你是在……”
&esp;&esp;她没好意思说,石咏哈哈一笑:“二婶总以为我又在败家是不?您放心,我再不是过去那个石咏了!”
&esp;&esp;一下子,一家人把话全说开,彼此都没了心结。
&esp;&esp;一旦用过晚饭,石咏就收拾出自己屋里一张空桌,将那两爿铜镜碎片搁在桌面上。
&esp;&esp;屋外有人敲门,听声儿该是方小雁过来还碗。石大娘去接了,方小雁在门口没口子地将石家的菜肴夸了一顿。
&esp;&esp;然而石咏在屋里,盯着眼前两爿铜镜残片,即便此刻有个可爱小姑娘就立在屋门口说话,石咏也听不到了。
&esp;&esp;他捡了一枝秃了一半的竹笔,小心翼翼地将铜镜表面的浮土一点点扫去,此刻便越发看得清楚,青绿色深深透入铜质当中,说明这面铜镜铸造的年代比他想得更加久远。
&esp;&esp;可是仔细看镜面表面,却没有宋代时兴的磨蜡痕迹。
&esp;&esp;——难道,这面铜镜,比宋代更要久远?
&esp;&esp;石咏心头不免有些激动——他手上这一件,就算是赝品,也要比此前那枚成窑的瓷碗要更有历史价值。
&esp;&esp;他仔细将铜镜看过,当即定下了修复这面铜镜的方略——明日他会去请街口的铜匠李大树帮忙,将两爿镜身都用火n一下,将表面杂质与铜锈都去除,然后再由他矫正镜面的水平度,最后制模,用失蜡法将铜镜的两爿铸在一起,最后打磨光洁,这面铜镜就算是修补好了。
&esp;&esp;石咏在检查过铜镜的情形之后,反倒觉得那“风月宝鉴”四个篆字实在太过碍事,妨碍他给镜面找平。于是石咏取了一柄铁錾刀,找准最薄弱的一个焊点,轻轻一挑,“风”字就下来了。
&esp;&esp;石咏如法炮制,将“风月宝鉴”四个字全部取下,丢在书桌旁。
&esp;&esp;他倒没留神,那“风月宝鉴”四个篆字被取下之后没多久,好端端地放在桌面上,不久竟渐渐消失了。
&esp;&esp;
&esp;&esp;中华历史,上下五千年,可哪个女人能开口自称为“朕”的,就只有那一位了。
&esp;&esp;石咏惊诧之余,颤颤巍巍地问:“您……您是……”
&esp;&esp;他莫名觉得有些激动,一时竟想不起该去琢磨为啥镜子能出声。
&esp;&esp;“您是武则天?”
&esp;&esp;石咏想想不对,赶紧又加:“……皇帝陛下?”
&esp;&esp;他想想这更不对了,武则天当年逊位之时曾经宣布:“去帝号,称‘则天大皇后’。”
&esp;&esp;于是石咏小心翼翼地又问:“还是该称呼您,武后娘娘?”
&esp;&esp;镜子里传出的女声豪气地答应了一句:“这都是朕!——区区名号又算得了什么?”
&esp;&esp;石咏忍不住要大伸拇指,武皇就是武皇,有这样的气概,难怪她只为自己留下一块“无字碑”,是非功过,任后人评说。
&esp;&esp;“您……是一直在这镜子里么?”
&esp;&esp;石咏终于想起来这茬儿。
&esp;&esp;一直住在镜子里的武皇,难不成是个千年老女鬼一直附身在镜子上?
&esp;&esp;“自然不是——”
&esp;&esp;镜子里的女声渐渐显出几分沉郁。
&esp;&esp;“其实我,只是一面镜子……”
&esp;&esp;“我是武则天镜室里的一面宝镜,见识过李治设镜以正衣冠,也见过武皇镜殿里的绮丽风景1。只是年深月久,我与武皇朝夕相处的时日渐长,便自觉乃是武皇化身,又或是武皇一缕魂魄,粘在我这镜上,年深日久,只要我这面宝镜还在,武皇便仿佛依旧活在人间,直到……”
&esp;&esp;“直到你碎成两半?”
&esp;&esp;石咏不知不觉陷入了这场对话,仿佛面前的宝镜能够说话,一点儿也不突兀。
&esp;&esp;“不,直到我被人封印。”
&esp;&esp;石咏一惊,突然想起被他扒拉下来的“风月宝鉴”四个字,难道那竟是封印?
&esp;&esp;这时候他再去找,被掀下来的那四个字,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esp;&esp;这时候石大娘站在屋外,敲门问石咏:“咏哥儿,你这是在与谁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