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是精美而完整的一幅云纹。
&esp;&esp;确切地说,整幅帛纱上的云纹,全都是按照这个纹样织出来,然后又作为衬补的材料,遮蔽了原件。
&esp;&esp;而石咏所做的,就是将所有后期修补的材料全部去除,只留“原件”。
&esp;&esp;到了这一步,石咏早已如临大敌,那巴掌大的一小幅云纹放置在桌面上,不敢用手去碰,而是特地制了一柄竹镊子去接触。他伸出镊子,轻轻一触,觉得还好,没有想象中那样松脆易碎;再取一柄软毛刷子,在云纹表面刷刷,也并未见多少灰尘污渍,是保存极为完好的一小片……残片。
&esp;&esp;石咏手中捏着刷子,托着腮盯着这片残片,心中暗想:此前的织补,方法不能算是错,可是到底将最原始的织物彻底遮蔽,这是古代织物修复的大忌。那么他应该用什么方法继续修复这片古代织物残片呢?
&esp;&esp;正想着,突然有个锐利的声音直冲入石咏的耳鼓:“快说,你是何人?”
&esp;&esp;这一声极其突兀,语气也毫不客气,声音里带着凌冽,石咏猝不及防,吓了一条,手中的毛刷“啪嗒”一声,掉在地面上。
&esp;&esp;他是不是弄错了?这声音,听起来,与早先半梦半醒之间听过的西施嗓音大相径庭。
&esp;&esp;可是对方到底是个女子,石咏不好丢了身份礼数,自报家门之后,再度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本是无心,若是打扰了您的清静,敬请原谅……请问,您是哪一位?”
&esp;&esp;对方虽然口气不善,但是却快人快语,开口道:“我是越国苎萝人氏……”
&esp;&esp;石咏心想:没错啊,相传西施就是越国苎萝村人。
&esp;&esp;“……我姓郑!”那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esp;&esp;石咏伸手去揉眉心,心想,看起来真的是弄错了。
&esp;&esp;相传越国苎萝村还出过一位美貌的浣纱女,叫做郑旦的,与西施同时被越王勾践进献给吴王夫差,成为夫差最为宠爱的姬妾。只是这郑旦远不及西施有名气,最后的结局也一样成迷。
&esp;&esp;“……名旦,小字夷光!”桌面上薄薄的一小幅帛纱继续开口说话。
&esp;&esp;石咏颇为惊奇:他是知道郑旦的,可是这个小字“夷光”,夷光难道不就是西施的小字么?
&esp;&esp;“母姓施,家住苎萝西村,因此人称‘西施’!”
&esp;&esp;石咏听了这话,坐在桌前,被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sp;&esp;这幅帛纱透露给他的信息是,西施就是郑旦,郑旦就是西施。两个名字,其实是同一个人。
&esp;&esp;可是石咏感觉怪怪的,虽然帛纱告诉他,西施郑旦,两个名字,实为一人。可是他与这帛纱背后的灵魂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接触,他还是感觉很明显: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啊!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1古代织品的修复方法,部分参考《天衣有缝——中国纺织品文物修复保护论文集》一书;
&esp;&esp;2主流观点都认为西施与郑旦是两名美女,影视剧里也都是这么演的。但也有观点认为这俩是同一个人,理由是古籍里写“西施郑旦”,名字相连,而且古代没有标点符号,无法区分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而且绝大部分古籍中都只提西施,却绝口不提与她同样命运的郑旦,所以也有人认为西施母亲姓施,父亲姓郑,本是赘婿,所以西施全名是西村的施郑旦。本文这里把两人写成同一个人,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子,但是同时拥有两种人格,希望会好玩一点[偷笑]。
&esp;&esp;
&esp;&esp;石咏正望着面前一小片帛纱残片发呆,忽然听见门上轻轻驳啄两声,石大娘的声音响起:“咏哥儿?这是起了?”
&esp;&esp;原来石大娘觉轻,见东厢的灯亮得早,就披衣起来,过来石咏这边看看。
&esp;&esp;石咏一抬头,这才见到窗户纸已经透着朗朗的清光,天已经亮了。
&esp;&esp;他一伸手,将面前的帛纱残片往书桌上一只装工具的木匣里一塞,合上匣子的那一瞬,石咏听见帛纱的声音尖锐而冷厉,毫不客气地斥道:“你……”
&esp;&esp;“啪”的一声,匣子一合。
&esp;&esp;下一瞬,石大娘就将东厢的门推开,柔声问:“咏哥儿?”
&esp;&esp;石咏再顾不上那幅纱了,赶紧迎上去招呼:“娘,这么早?”
&esp;&esp;石大娘想不到其他,只见石咏已经起来,便说:“娘去给你将早点去热一热,正好昨儿你二婶蒸了点儿细面花卷,就粥正好。”
&esp;&esp;二婶王氏做的细面花卷上撒着细细的葱花儿,咸香可口,配上一碗稀粥,再加上两块“六必居”的酱瓜,石咏吃得饱饱的,作别石大娘,自己上衙。
&esp;&esp;待到他再回来的时候,石咏已经将修复那幅云纹帛纱的法子彻底想通,并且从养心殿造办处借了工具回来。只是到了晚间,石咏坐到桌前,面对他用来盛放工具的那只匣子,心里有点儿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