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冷子兴算是从犯,被判了流配三千里。
&esp;&esp;而当初那桩“赝鼎”案,也有了出人意料的转折。先是称病乞休的“前”顺天府尹陆明远上了请罪折子,却依旧被贬官外放到了云南,估计这辈子再难回来。三阿哥胤祉非常精明地没有帮陆明远说过一句话,但他手下的一些实缺官员知道这事儿之后,多多少少有些寒心。
&esp;&esp;更叫人吃惊的事在后面。
&esp;&esp;荣国府贾府出首,自承己过,承认治家不严,家仆为包庇女婿,盗用了工部侍郎贾政的名帖干涉诉讼。除了将涉案的家仆交由顺天府定罪之外,贾府将早先家仆帮冷子兴藏匿的一干金银财物都送至顺天府,由顺天府从中补齐了应当赔付给赵老爷子的钱帛,其余充作罚金,上缴户部。荣府自身,贾赦贾政都受了申饬,但贾赦无碍,贾政则被降了两级留用。
&esp;&esp;赵德裕老爷子那边,他本族亲眷,也就是由亲弟过继了的那个幺子,亲至京城,侍奉老爷子回乡养老,落叶归根。
&esp;&esp;赵老爷子回乡的那天,石咏特地请了假,亲自去永定门那里相送。
&esp;&esp;那只藤箱的书画,已经由顺天府做主,判给了石咏。石咏曾想劝赵老爷子收回那只藤箱,反正他得了这箱子书画,也一样舍不得卖,唯一能做的,只有好生藏着。然而赵老爷子却死活不肯,坚持要石咏“代替”他照看这些书画卷轴,石咏只得作罢。
&esp;&esp;“小石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根据鼎身铭文,读出这鼎的来历与年代的?”
&esp;&esp;赵老爷子心头依旧疑惑,在临别一刻,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了问石咏。
&esp;&esp;石咏并未多说什么,只冲老爷子笑笑:“我这么点年纪,都做到了,您这都还未到花甲,年岁又不高,我看您啊,将来一定能成为金石大家的!”
&esp;&esp;赵老爷子听了十分振奋,他平生唯一所好就是金石,眼下见了石咏这个“励志”的先例在前,当即下定决心,回乡之后,不再从商,只是偶尔指点子弟,其余时间都用来研习大篆小篆、石鼓文、上古文字,得享高寿,并终成一代金石大家1。
&esp;&esp;那只鼎,则最终得了康熙钦命,由顺天府妥善送至丰润学宫,放置在学宫跟前。渐已废弃的丰润学宫,也由这个机缘得以慢慢复兴,此乃后话。
&esp;&esp;再说石咏待顺天府这一桩“叩阍”案子告一段落之后,就销了假,继续去造办处当差。
&esp;&esp;他回造办处的头一天,依旧循了以前的习惯,天不亮就起了,去灶间取了二婶王氏昨儿晚上熬的粥和花卷,在小火上热了热,与他的伴当李寿一起吃了,两人一起出门。
&esp;&esp;待进了正阳门,石咏往西华门过去,而李寿则转向东,往位于朝内小街的正白旗府署过去。就因为上回李寿去正白旗那里传了一回信,被佐领梁志国相中了,觉得这个农家伢子虽然年纪已经有点儿偏大,可胜在身体强健,是个习武的材料。正巧正白旗旗下在教那些寻常子弟射箭举重什么的,也有户下人一道跟着学,梁志国便跟石咏打了招呼,让李寿过去习练习练。
&esp;&esp;石咏自己则去造办处上班。
&esp;&esp;待到李寿离开,于无人处,石咏身上佩着的荷包突然开了口:“石咏——”
&esp;&esp;“你这是恼了我了么?”
&esp;&esp;石咏奇道:“没有,我为什么要恼你?”
&esp;&esp;“再说了,我要恼,也不会恼‘你’啊!”
&esp;&esp;石咏口中的“你”,指的是郑旦。
&esp;&esp;早先他曾经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待了一晚,后来升堂了他被人提出去的时候,曾听见当晚看守他的狱卒提起,说是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了个天仙似的女子。
&esp;&esp;在顺天府那等情形之下,石咏自顾尚且不暇,自然顾不上这等小事,他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可后来,待到最糟糕的情形过去,石咏却慢慢咂摸出味儿来,他的心里,也越来越不是滋味。
&esp;&esp;根据他对“西施”和“郑旦”两个人格的了解,那一夜在顺天府“入梦”的,应该是西施。而且在顺天府的时候,西施曾经问过石咏一句,石咏没有答复,西施大约便觉得石咏可能会被永远关在此地,再也不见天日。而石咏所佩的这只荷包,恐怕也要陪石咏一起,经受这样的命运。
&esp;&esp;因此,西施做了这么个决定,晚间在狱卒的梦中出现。若是石咏真的有什么不测,至少西施可以让这个狱卒收留。
&esp;&esp;自从石咏想明白这整件事之后,西施大约自己也心中有愧,就再也没出过声。
&esp;&esp;可是两下里总这么沉默着也不是什么好办法,石咏总是循着习惯,将那荷包佩在身边,甚至有时候他的自言自语其实是在对西施或是郑旦说话。对方却似存了愧意,始终不回应。
&esp;&esp;今天,郑旦不服气地出了声。
&esp;&esp;“你也知道的,当时那情形……就算换做是我,我也会吓得惊慌失措!寻条后路,怎么了?”郑旦这个人格,依旧保持了有一说一的本色。
&esp;&esp;“我明白的!”
&esp;&esp;石咏淡淡地回应。
&esp;&esp;他很能理解当初西施的想法,那样美好的灵魂,乍然被丢进那样一个肮脏而恐怖的地方,甚至还曾被同囚室的犯人们用极猥琐的目光盯着看过,恐怕那时候西施所使的,只是人求生存的本能手段。
&esp;&esp;“所以,你还是怪我!”郑旦赌气似的冒出了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