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支撑不住,埋在孩子身上呜呜的哭起来,哭了一会,她满眼悲戚的看向周围的人,可没有一个人走过来帮她。
事不关己,眼下没人有多余的力气去做好人好事,更何况他们当中,许多人的孩子早就饿死了,所以大多数人都只是扫了一眼,便又麻木的低下了头。
宋济泽浑身微微颤抖起来,连眼眶也微微发红了,他多想喊住那妇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喊住了又能怎么样呢?且不说宋府的粮库是整个兴都城里最早空的,如今就算有热粥,也救不活那可怜的孩子了。
可总得做些什么,等宋济泽再次抬眸去看时,却看见一个裹着破袄的男人快步走向那个妇人。
男人的脸深深凹陷着连骨头的形状也能看见了,那双眼睛闪着贪婪的幽光,他定定的看向那个妇人怀里的孩子,又咽了好几口唾沫。
那个妇人也感受到了注视的目光,她欣喜地抬头却对上如此恐怖的眼神,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大叫着:“不要。。。不。。。”。
那妇人边叫边抱着死去的孩子,踉踉跄跄的跑走了,可是那个如饿狼般的身影还是追了过去。。。。。。
眼前一幕,犹如一道雷电劈中了宋济泽,他满心惊悚的战栗起来,以至于身形不稳差点跌倒在地,幸亏身边侍候着的卫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即便阵前和敌人的千军万马对抗时,宋济泽也不曾退缩过半步,可如今他眼睁睁看着,这些死气沉沉的人逐渐变成了活生生的兽,心中对人心和人性再也没有半点期许了。
宋济泽双眉紧蹙着给卫祺递了个眼色,卫祺心领神会的轻轻点头应允,而后飞身追了过去。
望着卫祺的背影,宋济泽的眼睛里凝起一层淡淡的水雾,看着被漫天白雪装点一新的世界,他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来,如果这悲惨的世道也能像雪一样洁白无暇该多好啊。。。。。。
还不等宋济泽想清出路,冷风便裹着雪沫猛地灌进他的口鼻,他被呛的咳嗽起来即便强忍着,可喉咙里的腥甜还是不断的涌上来,终究还是难以抑制……
哗啦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洁白的素衣上立时划出一抹刺眼的血红,犹如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危险的妖艳着。
宋济泽再抬头时却发现,阶下的人们有些已跌跌撞撞的离开了,苍茫的风雪吞噬了他们佝偻的身影,有些还定定的看着他,他们枯瘦的黑脸上麻木的看不出悲喜。
宋济泽苦笑一下,生生咽下嘴里的腥甜,而后从袖中摸出一枚玉笛,又在手里轻轻摩挲了一阵,终于他下定决心放在唇边轻吹几下,悠扬的笛声立时散落各处。
人们疑惑的看着他,实在不明白这样的绝境中,为何宋济泽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这时,一匹骨瘦如柴的白马从丞相府中缓缓走出。
“追…云?”阶下有人满脸疑惑的念叨着。
确实不能怪他眼拙,而是眼前的瘦马,实在与之前那个鬃毛雪白名冠兴都的骏马,大相径庭了。
饿得眼冒绿光的人们,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样难得的美食,他们丝毫不顾及它的主人还站在面前,就潮水般冲了上去。
那白马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它使尽全身力气才微微抬起前蹄,可刚踢倒一个人,后面的人又涌了上来,不一会白马就被饥不择食的人们压倒在地。
宋济泽眉头紧锁,他扬起手中利剑朝那些人劈去,剑并未出鞘只是让他们吃痛松手罢了,他一边打一边冷声呵斥着:“我的马,我来杀!”
闻言,众人才半信半疑的停住手,但他们并不肯退后,只让出一条极狭窄的路来。
追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刚走两步又滑倒在地,宋济泽快步走向它,追云极乖巧的低下头蹭着他的脖颈。
宋济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追云的鬃毛,眼里氤氲许久的水雾,终究还是化作热泪顺着眼角滑落,他轻声呢喃着:“追云……追云……”
追云本就是难得的千里良驹,又从小陪着宋济泽一起长大,自然通晓他的心意,它极不舍的使劲蹭了蹭宋济泽的颈窝,就在宋济泽温柔的抚摸它时,它却突然挣脱了宋济泽的怀抱,仰天长啸一声,便猛的冲向院里那棵菩提。
轰隆一声,等宋济泽再转头时,追云已血流如注倒地不起了,树下的积雪也被鲜血浸透了,艳艳的一片鲜红,他的心猛地皱缩成一团痛的无法呼吸……
见状,台阶下的人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热,四处如冷水溅入油锅般喧沸起来……
他们顾不上什么烹煮也不纠结什么滋味,只是一窝蜂的冲上去,抓着还温热着的白马的尸体撕咬起来。
跑慢了而没抢到马肉的人,也不甘心就这样看着,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使劲踢踹殴打着前面的人,乞望能夺得一块碎肉……
一时间,所有人的脸上手上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马的还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