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沈丢失,不亚于晴天霹雳,大明经过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边疆战事从来没有断过,强盛如俺答汗,狡猾如倭寇,凶恶如土司,明军面对过无数的敌人。可是还没有哪个能比得上老奴的凶悍,据有辽沈,则整个辽东千里沃土都落到了老奴手里,山海关近在咫尺。
朱皇帝怕是连吃饭都吃不香了,那些文武大员也没人能安心。
如此惨痛的失败,没有谁能承担得起。
杨涟和袁应泰先后死了,文官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这些武人。陈策正是看透了这一点,他是客兵,责任本就不大,若是能死在辽东,家人非但不会受牵连,还能继承世袭官位。若是逃回去,恐怕立时就会掉脑袋!
横竖都是死,当然还有一个保命的办法,那就是像李永芳一样,当一个可耻的汉奸,显然陈策是不会做的。
“张大人,老朽这般年纪,能战死沙场,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山河破碎,黎民受难,其实活着比死了更困难!”
童仲揆叹道:“老总兵说的是,童某也过了天命之年,愿意陪老总兵一死。倒是张大人年纪轻轻,还要保住有用之身。倘若张大人领兵光复辽东之时,能到浑河边上,给我们三杯水酒,说说大人如何立下不世之功,我等感激不尽!”
童仲揆说着一躬到底,大家伙听着,全都忍不住转身擦拭眼泪。
陈策咬咬牙,说道:“有些人要死,有些人却要活下去,不能让鞑子一窝端了。张大人,我们都挑出一些部下,交给你,求您务必带出去!老朽,给你跪下了!”
“快快请起!”张恪急忙扶住了陈策。神情肃穆说道:“老总兵,张恪在此对天誓,一定把兄弟们活着带出去,而且有朝一日,还要杀回浑河,用建奴的血,祭奠在天之灵!”
“好,我信张大人!”陈策激动拉着张恪的手,狠心肠说道:“大家伙别耽搁时间了,天亮之前。必须做出决定!”
天亮了,建奴就要来了。留给大家伙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在场的人顿时都沉默下来,手下是肉手背也是肉,究竟谁走谁留,实在是太难决定了。
当然大家也清楚,迟疑不决,一万多人绑在一起,要是被建奴夹攻,只有死路一条。必须下决断才行。
最先站出来的竟然是戚金,儒雅的面容写满了刚毅。
“戚家军从嘉靖年间,就南征北战,抗击倭寇。北御鞑靼,功勋赫赫!我们要报答朝廷恩典,更要留下种子,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家中没有兄弟者。未及成婚者,年不满十六岁者,全部站出来!”
戚金说完。在场的士兵低着头,用力攥着拳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周敦吉!”戚金厉声大声。
周敦吉如遭雷击,泪水从眼角滑落,与建奴搏杀,刀剑加身,他都没有怕过,此时却哭成了一个孩子。
“大人,我愿意死战沙场,就算杀了我,也不当懦夫!”
“放屁!”
戚金忍不住吐出了脏字,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没听说吗,活着比死了更难,肩头的担子更重!”
戚金说道这里,眼中泪水也止不住了,他拍了拍周敦吉的肩头,语重心长说道:“以后好好听张大人的吩咐,照顾咱们的弟兄。”
“大人,俺就听您的!”
“唉,傻兄弟,我尚且不能保住性命,听我的有什么用!辽东之败,不是我们武人无能,是败在了文官手里。唯有张大人,只有他!有本事抗衡文官,有本事保住你们!”
戚金说着,一拉周敦吉,两个骄傲的汉子跪在了张恪面前,默默磕了三个头。
“张大人,他们,就托付您了!”
张恪用力点头:“戚老哥,你放心,从今往后,戚家军和义州兵就是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