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赵菁进宫的时候已近戌时,天色都暗了下来,这次没有人来接她,宫门口派去通报的人许久也没见回来,赵菁也只好自己硬闯过去了。
&esp;&esp;已经过了掌灯的时辰,御书房外的大殿里灯火通明。赵菁远远的看见门口乌压压的一片,走近了才发现是御书房的宫女和太监们,正齐刷刷的跪在门外。众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听见里面传出来的金石碎裂的声音,越发将脖子缩得更短了。
&esp;&esp;赵菁缓缓的走上台阶,透过沉重的红漆宫门,她看见满地碎裂的瓷片无奈的落在地上,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esp;&esp;“皇上。”赵菁提着裙子跪在了周旭的跟前,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几近疯狂的小皇帝,他忽然转过身去,将一直挂在了墙头的那一把弓箭取了下来,大步往门口走来。
&esp;&esp;“朕要亲自杀了他!”周旭咬牙,少年青涩的眉宇中透出的狠绝来,让赵菁也觉得心颤了几分,她跪着抱住了周旭的大腿,拉住他道:“皇上!一定是误会,王爷不会谋反的,王爷怎么可能会反了皇上呢!”
&esp;&esp;赵菁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心中万般绞痛。她如何能看着他们父子自相残杀呢?
&esp;&esp;“姑姑!”周旭的脚步终是没有再往前去,徒然跪倒在了地上,扑在赵菁的怀中大哭起来。
&esp;&esp;“他若是想当皇帝,朕让他当就是了……朕……朕不想没有皇叔……”周旭哭得眉心都红了起来,赵菁扶着他起身,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劝慰道:“皇上,事情还没弄清楚,也许……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王爷他并没有谋反,那封八百里加急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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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远在江南的周熠,此时却坐在栖霞山上的一处禅房里头品茶。请他过来的人是应天府府尹何大江,他原先就是周熠的部下,因十年前的宫变所累,一直外放至今。
&esp;&esp;栖霞山乃是金陵古刹,当年□□皇帝未起事之前,也曾来此地拜谒过。周熠心中对这种神佛之事却是半点不信的,他低头看着茶盏中清碧的茶叶,缓缓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何大人今日请本王前来,就是为了闲坐饮茶的吗?”
&esp;&esp;何大江闻言却是笑了笑,稍稍捋了捋下颌的山羊胡子,稍显老迈的脸上露出几分浅笑来,耐着性子对周熠道:“王爷日理万机,能有这样闲坐饮茶的机会也是难能可贵,不过下官今日请王爷前来,却是想让王爷见一位故人的。”
&esp;&esp;周熠拧了拧眉峰,再抬起头的时候,便瞧见一个穿着土黄色僧袍的老和尚从门外进来。
&esp;&esp;那人精神矍铄,目光虽有些浑浊却透出锐利的光芒,只是半边的脸颊上却有一块手掌大小的疤痕,让人看不出他本来的容貌。
&esp;&esp;周熠的视线从他脸上一扫而过,他记忆中并不认识什么和尚,况且还是容貌如此特殊的和尚。那人看着周熠的神色却透出了几分淡然,念了一句佛号之后,笑着问他道:“十多年未见,王爷可曾还记得下官?”
&esp;&esp;他自称下官,必定是周熠旧时的部下。因当年的宫变周熠遣散了不少自己的旧部,可他并不记得自己的手下有这样的一个人。
&esp;&esp;“你是……”周熠拧眉,虽从那人沙哑的声线中似乎听出了几分熟稔,但他一时还是没想起来。
&esp;&esp;那老和尚却是笑了,带着半边疤痕的脸也跟着皱了一下,看上去有几分狰狞,他淡淡道:“王爷还记得当年太后娘娘临产,为她接生的那位范太医吗?”
&esp;&esp;周熠闻言却是一愣,那位范太医他自然知道,当年太后娘娘难产,险些一尸两命,若不是那位范太医,只怕也没有如今的小皇帝。可那位范太医在太后娘娘生产之后,却辞官隐退了,当真也算的上太医院一大损失。
&esp;&esp;“你是范太医?”周熠蹙眉问道,当年范太医约莫四十开外模样,容貌儒雅俊逸,如何会是如今这幅狰狞的面孔?
&esp;&esp;“正是下官。”那老和尚抬起头来,正色看着周熠,缓缓道:“王爷一定在想,当年风华正茂的范太医,如何会是如今这一副骇人的模样。”
&esp;&esp;周熠被人猜出了心中所想,微微抬了抬眉宇,只听那人继续开口道:“这就不得不提起先帝来,为了这大雍江山,当真是机关算尽。”
&esp;&esp;周熠听他这么说,只越发就疑惑了起来,深邃的眉眼微微凹陷,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人。
&esp;&esp;“王爷这些年对朝廷鞠躬尽瘁,甘愿屈居摄政王之位,对小皇帝俯首称臣,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苦衷吗?”老和尚淡然开口,表情中却透出几分无奈悲悯,微笑着看着周熠,继续道:“当年王爷在凤仪宫醉倒,那一杯酒正是微臣所调制的。”
&esp;&esp;周熠闻言大惊,原本还保持肃容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身子从椅子上微微前倾,似是要拍案而起一般。那老和尚却笑着道:“王爷别急,老衲要说的,还不止这些。”
&esp;&esp;禅房里烛火微微颤动,周熠紧了紧虚握的拳头,强忍怒意继续听那老和尚说下去。
&esp;&esp;“先帝自登基后便龙体欠安,却苦于膝下尚无子嗣,终于,在老夫的调养之下,先帝让太后娘娘怀有龙嗣。”老和尚说到这里,眼底仿佛放出了无数精光,整个人都陷入记忆的深处,“先帝生怕他死后王爷会欺压孤儿寡嫂,所以不惜让王爷夜宿凤仪宫,再让太后娘娘起誓,如果王爷日后图谋不轨,他宁带绿帽,也要保住大雍正统江山。而下官也受命为太后娘娘调理胎脉,让她生产的日子足足推迟了半个多月。”
&esp;&esp;老和尚说完这些话,才转过头来看着周熠,唇边由带着一丝冷笑:“王爷如今应该明白,为何下官在太后娘娘生产之后,会陡然消失,先帝手腕,无人能及,王爷也不过就是他掌中的玩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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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外面忽然起了风,将禅房的木门刮得喀拉拉作响。周熠拢在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最后却陡然松开,指节分明的大掌轻按在竹制的茶几上,沉声道:“你们深夜请本王过来,就是想让本王听这些吗?”
&esp;&esp;周熠神色阴冷,轮廓分明的脸上透出几分怒意,鹰隼般的眸子忽然闪出一道寒光,冷漠森然的盯着那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