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其实黄帝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生活习惯,他把一觉分为两截睡。每天过了半夜黄帝就爬起来了,跑到后土殿上把书简和墨笔摆开,调一调小灯的灯芯。这一切的布置完成之后,他就去茅房放松一下,然后回到寝宫里搂着新看上的女人睡个回笼觉。
他希望借此告诉那帮以前和他打江山的老兄弟,他如今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公孙轩辕了,他非常勤政刻苦,老兄弟们也该学他的榜样。
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黄帝在五千年前就明白这道理。
“奇怪,茅房里怎么有一股酸腐的味道?”黄帝刚刚蹲下来就抱怨了一声。
“大王,真是巧啊,微臣有幸。”旁边的黑暗里有人诚心诚意地说。
黄帝悚然,“幻觉?一定是幻觉!我记得我派仓颉去教质子读书了!”
仓颉是黄帝的噩梦,这家伙是涿鹿城里第一号相信黄帝会千古流芳的人,他于是发明了一个叫做“起居注”的新东西。按照仓颉的想法,神圣如黄帝这样的人,吃喝拉撒睡女人都要记载下来,留给后世的明君作为参考。所以仓颉会在任何黄帝想不到的地方出现,诚实地一笔笔记录,多年以后,仓颉的后代们有一个统称叫做历史学家,但是他们没有祖先的操守,不再执着于等在茅厕里获得第一手材料,而是信笔胡写,“为尊者讳”。
所以黄帝经常相遇仓颉于茅厕中,因为他如厕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仓颉有很多东西能记录。
黄帝无法拒绝仓颉,因为他已经成为涿鹿城里万人关注的焦点,很多人都等着看仓颉新出的起居注,和多年之后人们抢购八卦周刊差不多。仓颉也会稍稍用些曲笔美化一下黄帝的形象,黄帝知道这对于他也蛮重要。
但是黄帝不相信自己会流芳千古。
“仓颉……不是你吧?”黄帝轻轻把手拢在耳朵上等待回答,不安地笑,“哈哈哈,不是你吧,可千万得告诉我不是你哟!”
“大王真是英明!你就猜中了!”
“哎哟!”黄帝的脑袋耸拉下去。
“大王你没事吧?”
“还好,就是听见你的声音有点腿软,要不是我行伍出身多年戎马,已经给你吓得掉坑里了。”
“大王老当益壮,后代明君都该如此。”
茅厕里幽幽地吹着小风,仓颉蹲在黄帝的身边大书特书。黄帝也蹲着,攥着团用来清洁的干草,一手托腮,翻着白眼儿。
“喂,仓颉,我们的质子没有都逃跑吧?”
“没有!绝没有!他们都在学写赞颂大王的诗。”
“他们的诗已经写得很好了么?你没事可做么?”
“有个叫做风伯的比较出色,其他人还要等我教导他们。”
黄帝摊摊手,“你既然有事情做,为什么还来茅房埋伏我?”
“唔,除了记录大王的起居,我这次是来和大王讨论庆典的事。大王你还记得这件大事吧?这可是四方部族来朝的大日子,我们该办成什么样的规模呢?”
“规模?”黄帝来了点精神,“庆典是好日子。当然要大!要气派!要风光!要有各色瓜果,漂亮女孩儿唱歌跳舞,先酿它一千斤老酒,再砍两百头肥猪,架了火烤起来,大家尽兴!怎么能把你们这些人都给我喝晕了怎么好。”
“臣是说四方部族来朝,祭祀天帝的五方玄天大典。”
“五方玄天大典啊?我还以为大庆战胜神农部十六年呢。”黄帝失去了兴趣,他对于这种外交性质的庆典没有太大的兴趣,在外人面前他得维护自己的威仪,很是辛苦。
他想了想,“就交给你去负责吧,越体面越好。还有,我要穿一身新甲胄参加,请巫师为我祷告上苍,取铁铸甲。”
“好,臣都记下来了。”仓颉连连点头。
“记下了你还蹲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做事?你是拉肚子么?”黄帝等了很久,看仓颉也不动作。
“臣正在努力……蹲太久麻了。”仓颉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早晨,涿鹿城里下了今冬的第一场细雪。
几千年前的黄河流域没有今天那么冷,寒冷的冬季只是短短的两个月。这两个月一不能耕种,二不宜出门,涿鹿城的人们多半猫在家睡觉。酒鬼们会泡在暖融融的酒肆里,喝得醉醺醺,有些酒鬼出了酒肆在雪地里一躺就直接睡死了。丞相风后心里很是高兴,这样到明年开春城里就会少一大批酒鬼。所以他也在家里喝酒庆祝,畅想自己将涿鹿城变成一片没有酒鬼、没有懒虫的乐土,人人勤苦,城市一日日地繁华起来。
“风后有理想。”这是黄帝对他的评价。
但涿鹿城偏偏有一群没什么理想且整天无所事事的家伙,他们是风后最大的心病,这些人叫做“质子”。
此刻学舍里烧着暖暖的火盆子,铺着苇席的地面上四仰八叉的躺满了质子和他们的侍卫,多半还没从昨夜的宿醉里醒来。而醒着的也没有打算读书,书简和墨笔扔得遍地都是,一帮人聚成一团,中间一个满头大汗的摇盅儿,摇得相当卖力。
“单!单!就押单!”
“双!双!双!开双开双!”
“妈了个巴子的我押小!我就不信你能连开十二把大!”这是一个输红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