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意让我分心、动心,他知道控制我,就必须控制我的心。 ——战况最激烈时,我俩杀掉刺史突围,她负了伤,我一惊,扑向围攻她的护卫,其中就有我几名昔日兄弟。我不顾一切砍死了他们,突破了内心的最后禁忌。我从此将成为没有任何道德良心牵挂的杀手。 ——但我也负伤了,伤得很重。 醒来时,是三天以后,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一只手在替我擦汗,擦掉我的痛苦与呻吟。 她的手! 如果说大姐的手像葱玉,有点冷漠,她的手就意味着母爱,让我动心——可她还那么的年轻! 我昏迷中做了许多恶梦,被杀死的兄弟们来向我索命! “哦,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呻吟着说。 “小妹。” “小妹?” “是,‘飞刀门’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妹!”她说。 我流泪了。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她流泪的理由。小妹,这个词跟母亲一样,让人感觉那么温馨,使我意识到在冰冷的世上,我还似乎有她这么一个亲人! “不要离开我!”我说。 “你别哭,”她安慰说,“我不走。” ——谁能相信沉默呆板的捕头、冷酷凶悍的杀手、或者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会对着一个小女孩失声痛哭呢? ——我死死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一刻。 ——她温柔地让我握着,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又到天明。 ——那时我就发誓,谁敢从我身边把她夺走,我一定杀了他! 日出,日落,日出,日落,日出…… 美妙,陶醉,忘怀,心动,梦幻…… 她陪我养了半个月的伤。 她告诉我不必为官府那边担心。我不担心,我知道“飞刀门”神通广大。我只担心伤好得太快,痊愈时她将离开我。 伤还是好了。 我与她再呆了十日。 因为她对我说:“我得教教你。” “教什么?” “飞刀,”她笑了,“帮主说你连飞刀都不会,未免太不像自己人。” 于是我跟她学飞刀。 小妹教的刀法,在“飞刀门”中已臻一流境界,她得到过帮主柳云飞真传,但比起那招“飞刀杀”来,仍逊色不少——百步之内,能取敌要害,但能发不能收,少了“飞刀杀”那份诡魅洒脱。我学得很快,有一日小妹不禁赞叹:“难怪帮主说,你是罕见的刀法天才,什么招数,你一学便会。”听完这句话,我当即后悔了,因为我知道一旦学会,她就要离开。 于是我把修习的速度放慢下来。 但十天后还是学完了——她对我说:“刘大哥,你好好温习,用不了几年,帮中除了帮主和大姐,恐怕无人及你!” 我不说话,此时我已明白,我情愿用那招“飞刀杀”来换取她多陪我一日。 她走的时候说她会再来——假如帮主有新任务给我。 她已接替了大姐与我联系。 噢,我又恢复了青春,我又重燃了对生活的渴望!我的一生中,再没有像那段时间一样,盼望着杀人的使命!暗杀刺史那回,我杀死了几个熟悉的兄弟,我就不再是我,而是一把丧尽仁义的魔刀!现在对于我来说,魔力来自小妹!只要能允许我跟她相处,无论她带来什么命令我都会执行,无论让我去杀谁我都干!  
黑暗的心(7)
柳云飞没有让我失望,在后来的大半年,他确实数次派来了小妹。 我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疯狂的暗杀。 我杀掉了江湖第二大帮“连弩帮”的正副帮主。 我杀掉了“飞刀门”内部叛变的三名地方坛主。 我杀掉了朝廷的一名节度使,那案子震动朝野! 每一次,小妹都陪伴着我。 如果不随我行动,她也会静静地坐在某间屋子里,等待着我归来。 所以每次执行杀人使命,简直是我的节日! 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笑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芳香,都会使我如魔似狂! 其间发生了一件事: 暗杀节度使前一天夜里,我去节度使府踩点归来,对此次任务心存恐惧,因为那里戒备森严,高手如云。我回到小妹的屋里,拒绝了她温好的酒。我表面不动声色,手却在暗暗发抖。小妹注意到了——她此次带来了两个任务,暗杀节度使只是头一个,也就是说,她不能让我失败。 我不知道,她的任务除了给我送信,还有什么? 那天深夜,我抱着刀躺在榻上,忽然外面有人轻轻推门进来了。我没有拔刀,也不动——无法形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美妙! ——我一生中,有两个深受刺激的瞬间。 ——第一次在雪原上,目睹了柳云飞的“飞刀杀”绝技,刀光如电,此刀只应天上有! ——第二次,就是披着轻纱的小妹。 她缓缓地让轻纱滑落,她的胴体也像轻盈的飞云。 我拥云入怀,梦耶,幻耶? 我全身的骨节、毛孔、血液都在欢唱。 我只能告诉你们,如果能重复那一夜,我情愿用生命交换! (五) 天亮了,小妹哭了。她的泪水洒在枕畔,好似晶莹的露珠。我坐起身,发现身下小妹留下的殷红血迹!我战栗了,天哪!她给予我的是何等宝贵的东西。 “我会回来,会杀死节度使的。”我轻轻安慰她,这一夜,使我重新获得了男人的自信。 她哭着,无声地摇头。 “你不喜欢我?” 我疑惑地问,她仍摇摇头。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默默地抚摸她的云鬓,持刀出去。 要暗杀节度使,我有一整天的准备要做。 我知道她还会来陪我,因为还有下一个任务。 我成功地干掉了节度使,并全身而退。 数日后,另一个任务也被我漂亮完成了—— 她来了。 我们云雨。 这番销魂,固然有久旱逢甘霖的美妙,但与初次的美妙已不一样。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她身上有一种深深的痛苦忧愁,传染给了我。 可我已经同样深深地恋上了她,超过了一切,超过了对我的刀的爱。 我默默搂着她,等待天亮,一刻也舍不得睡。我尽量想像自己溶化在她身上,就像一朵云溶入另一朵云,一阵风飘进另一阵风。 我想了很多,我的年纪,我的秘密身份,我对她的疯狂。 我又什么也没有想,因为我已经疯狂,我只是没机会表现出来,可我相信她能够体会到我的疯狂! “我会去求见帮主。”我低声说。 “为什么?”她说。 “请他答应——把你许配给我!” 她躺着,静静不说话,我察觉了她沉默中的苦涩。 “帮主不会不答应的。”我焦躁地说,想到我为柳云飞杀的许多人,办的许多事——可忽然间,我感到一阵寒意,因为我这才发觉,对柳云飞我其实毫无把握,就像我琢磨不通他那招“飞刀杀”一样。 果然,小妹苦涩地说:“你不懂。” “不懂什么?” 她不说。 “帮主会嫌我年龄大,与你不配?” 她摇头。 “帮主会觉得我资历不够,帮中还有更配你的弟兄?”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暗的心(8)
她摇头。 “那是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踌躇说,“你有,我有,帮主也有!” “我没有!”我低吼,“我的秘密就是喜欢你!” 她不说话。 我琢磨了一会儿,实在寻思不透她的秘密是什么? “那么,我就要请帮主答应一件事——” “什么?” “决不允许别的男人碰你!”我冷冷说。 她沉默了。我忐忑不安。 “倘若别的男人想碰我呢?”她终于慢慢说。 “我便杀了他!” “倘若,是我碰了别的男人呢?” 我怔住了!但仍把下面的话异常痛苦地吐出——“我会杀了你!” 她一怔,躺在那儿,静静绝望地流出了泪,那么悲伤,那么压抑,似乎真的受着什么秘密的折磨!我也悲伤地捧着她的脸,像沙漠中的骆驼贪婪地舔掉每一滴泪珠!不管怎么说,它们毕竟是她的一部分,说不定正是为我而流的!我甚至连一滴她的眼泪都不愿让人分享!我愈加悲伤地意识到,如果她不属于我,或者她背叛了我,我真的会杀死她的!我对她的感情已如此狂乱,她是我在这世上的最爱!我能为她做一切事,就算叫我去掘老母的坟墓,我都愿意! ——我记得,小妹最后躺在我身边赤裸的胴体,很僵,很凉。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了变化! 小妹走后,有一日,柳云飞紧急召见我。 在一处荒僻的坟地,柳云飞劈头直接说,要把我从京师调到一个小县去做捕头。官府已疏通好了,我领了公文赴任就行。柳云飞面色凝重,因为他透露,有一个针对他的秘密阴谋正在酝酿,比以前所有的阴谋都可怕!我自告奋勇说如果查出来了,我头一个愿为帮主去除奸。柳云飞苦笑道,他还不知道对头是谁?他说,我只须潜伏在那县城待命,有消息了随时会通知我。 我自然提出了,关于小妹——可我刚开了口,柳云飞便猜到我心思,他哈哈一笑说:“老弟,待老夫安定内乱,别说一个小妹,便是十个……”他的笑声,竟也透着一股古怪的忧郁和凄凉。我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我不要十个小妹,只要这个!我把话默默吞回了肚子里。 我来到了县城。 这里是柳云飞的家乡,“飞刀门”的老巢。 有一句俗话:兔子不吃窝边草。“飞刀门”虽然在江湖上声势极大,无所不为,在自己的家门口倒显得挺安生,很少惹什么事,也不露踪迹,所以我这个捕头做得也清闲。县太爷四十多岁,中年及第,一开始,他还有些雄心壮志,企图在查办“飞刀门”这件事上露一手,好加官进爵,可时间一长他便明白,以“飞刀门”的组织严密,他一个芝麻官根本对付不了。对方不来割他的脑袋,他就该抚额庆幸了。何况县衙里十来个混饭吃的捕快,也就配巡巡街。这样一来,他不再给我什么压力,我每日到县衙候差,跟弟兄们玩玩牌,高兴了便到牡丹坊去坐一坐。 柳云飞一直没有露面。 小妹也没有来。 大姐倒是来过两次,她又接替了小妹的使命。她奉柳云飞之命,让我做过两次小事,都是杀人,干掉“飞刀门”内的叛徒。那几名叛徒无足轻重,我连夜快马出去,很容易便杀掉了。我关心的仍是小妹!我向大姐打听,小妹今在何处?大姐显得很为难,说小妹只受帮主差遣,到底在那儿,做什么?她也不清楚。看到我很痛苦,大姐开玩笑说,如果她是帮主,一定不让我和小妹分开,因为我俩郎才女貌,极为般配。 我知道大姐说的是安慰话。我怎么能与小妹比呢?她年轻美貌,是“飞刀门”里的红人,而我的身份不见天日,不过是卑劣的秘密杀手! 我都三十多了,正逐渐老去,时光飞逝,转眼我就将四十,怎么能指望小妹把终身托给一个穷困潦倒、一事无成的四十岁老男人呢? 一日又一日,度日如年。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暗的心(9)
三年竟然过去了—— 怎么跟你们形容,一个男人的三年? 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难耐,充满憧憬也充满幻灭的三年! 每天夜里,我都习惯熄了灯,抱着刀坐在黑暗中,盯着窗迟迟不睡。我幻想像当初一样,小妹在窗外发出“扑嗤”轻盈清脆的笑声,跃入房中,跃入我怀。噢,然后我就为她去杀人!杀完了,再带着血腥的颤栗,与她尽情地缠绵。 我渴望杀人,因为杀人这件事,已经和拥有她变得密不可分。如果没人杀,我便不能获得占有她的资格……这么想着,在那些漫漫长夜,我的身体和怀中的刀一样,都焦灼得快要疯掉! 一夜一夜,我幻想着小妹的每寸肌肤、她曾在我耳边吹过的每缕气息,那种不能占有的痛苦,渐渐转化为猜疑、嫉妒、愤怒!我怀疑柳云飞不再派小妹来,是不是派她去新的地方?柳云飞找到新的杀手了?一个比我更年轻、更英俊也更杰出的杀手?英俊对柳云飞没有用,可是对小妹就不一样。小妹同样奉命跟新的杀手睡觉,她可能会忘掉我,喜欢上那更年轻更英俊的家伙——哦,这样一想,我便气炸了!我恨不得跳起来杀人!我要杀掉所有毁灭我梦想的人!不管是柳云飞、小妹,还是子虚乌有的年轻家伙!小妹就是我的梦!我为她而生,也愿为她而死! 可是我去杀谁呢?就算柳云飞利用了我,我也打不过他,别说他手下有“飞刀门”,连他的“飞刀杀”我也招架不住。 我去杀小妹吗?小妹的背叛,也许仅是我的臆想啊!我总不能为臆想杀她! 杀那个年轻家伙?噢,我连他是否存在都不清楚。 可我对小妹的思念、感情却是真实的,积累的幻觉和痛苦让我受不了,因为我仿佛一夜夜都看见她搂着别的男人! 我孤独啊,拚命强忍着! 我经常在寒冬腊月,脱光了衣裳,赤身裸体抱着刀在发抖!刀也出了鞘,锋利的钢刃割破我的皮肤,让我血流不已,落下一道道伤痕!可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压抑减轻一些! 我愿意流血,血腥味让我兴奋!我就是刀,刀就是我的伴侣,我和我的刀都在共同渴慕着一个主人——小妹!如果我不能为她杀人,也不能杀了她,那么就让我杀伤自己吧! 经历过这一个个流血、战栗、狂躁、无眠的长夜,在每个清晨,我默默穿好衣裳,把刀入鞘,表情呆板地出门,去县衙继续做刘捕头。 我不知道如此可怕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不管多久,我对小妹的心不会变! 或爱或恨——爱到骨髓,恨至血液,都永远不变! 三年不变,三十年不变,三百年也不变! 三生三世,做牛做马,变鬼变魔都不变! 需要三十,或三百年吗? 到第三年,情形忽然就变了—— 先是朝廷加紧剿灭“飞刀门”,县太爷焦头烂额,跟我商量增加捕快人手,我迫于压力,把小金从京师找来。 接着柳云飞返乡被袭,在牡丹坊惨遭“飞鹰营”围攻,一代枭雄毙命于斯,恰好死在我眼前。 一个月后,同样在牡丹坊,我按着腰刀佯装进去巡查,便看到一个美人儿,披着轻纱,胴体欲露,跟我梦中幻想的那女子一模一样。 ——小妹! (六) 没有人看出,那一刻我已几乎无法呼吸! 牡丹坊中,聚集着秘密的两大阵营: 乔装成客人的小金,他是官府的金捕头。 另一边,是乔装成盲舞伎和鸨母的小妹和大姐,包括那些龟奴乐工,自然也属于“飞刀门”。 我洞悉双方的秘密,可却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去碰小妹。 小妹低喘着,身上的轻纱被扯烂几处,婀娜的曲线毕现。哦,三年不见,她成熟了许多,丰韵了许多! 后来我让她跳长袖鼓舞,她长袖飘飘扬起时,更多的胴体露出来,隐约能让人看见乳沟……我真恨不得拔出刀,把在场的人都杀死,把他们的眼睛都挖掉!  
黑暗的心(10)
但是我不敢这样做。 我仍然得乖乖地老实做刘捕头。 我也是“飞刀门”的内应,如今我成了大姐的属下。 数日前,大姐秘密约见我,她是“飞刀门”的新帮主了。可她的位置似乎不稳,所以她想出这个动静颇大的计划,要我帮她把小金诱捕到“飞刀门”老巢。 计划当然是做给“飞刀门”弟兄们看的——否则,以我跟小金的交情,让他去哪儿,我喊一声让他跟着我不就行啦?计划越严密,手段越巧妙,才能使大姐在帮中立威服众。 我没有问,把小金诱捕去的结局? 我想——恐怕多半是死吧! 我不敢挑剔这个计划。大姐做了帮主,态度跟以前不同了。她变得很威严?